来源:《香港文汇报》 2016年8月20日
文/孙群豪
据沙天行先生《沙耆年表》记载:1946年10月,33岁的沙耆因精神疾病再度发作,在中国驻比使馆的安排下回国。沙耆回国时,除了带回几大箱数百幅画作,身无分文。他最迫切的愿望是尽快在上海举办一次盛大的个展。其画展广告当时已见报端,不幸的是内战又起,他在码头甚至未能见到阔别十年的妻子和从未见过的儿子,只好匆匆回到老家,两手空空面对望眼欲穿的老母亲。而带回来的那几大箱画作,只好寄放在沙孟海先生家中。
此时北平当艺专校长的徐悲鸿得知沙耆已回到国内,就去信聘请他为北平艺专教授。沙耆是接受了徐悲鸿的邀请,但因精神病情严重而未能成行。沙耆笔记中显示他想急切回国的原因和心情。有沙耆的诗为证:“忽闻中华已解放,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比国回故乡,便上浙江做省长。”前些天我在微信上发了一组题为《沙耆的乡愁》画作,好多朋友问我为何落款:省主席沙耆。从这首诗上可以找到答案。沙耆用“省长”、“省主席”在他的应酬作品中落款形式,可见他的抱负和愿望,多么希望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并非一般人所想象的“官迷”。当时他的堂兄弟们个个都是人物,如解放初堂兄沙文汉是浙江省省长,他就很谦虚了做“省主席”。
因病的原因沙耆没去北平艺专当教授,就回到鄞县塘溪沙村老家,由他的老母亲照料养病。直到1964年沙耆住进南京神经精神病防治医院接受治疗,后因其母亲年事已高,由沙耆大姐夫一家接到童村照料养病。
“疯子画家”沙耆并没有像坊间传说的那样流落街头,一根稻草绳系一件破棉袄,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不会是那个样子。他很爱干净,西装革履、领带,很绅士的那种。沙天行如是对我说,“有次法国大使馆请他参加一个宴会,我有点担心,担心他在宴会上失态,结果令我吃惊的是,他西装笔挺,拿着一个酒杯应付自如,偶尔点头微笑,用法语给人打招呼,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精神病患者。”
从天风堂珍藏的沙耆水墨画来看,大多为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作品,正是沙耆被世人误认为“流落街头”的时期,隐居塘溪沙村失去与外界的联系,也有人以为他早已离开人世,其实,他手中的笔一天也没有停止过,除了绘画,还是绘画,纯粹的艺术已是他的生命。行走在乡间,与农民在一起,只要有地方可画可写,不管是墙壁、门板、报纸、杂志、信纸等,都画上写上。以“一个疯子画家”绘画语言,将周围发生的一切记录了下来,用《耕田》、《插秧》、《放牛》、《钓鱼》、《担水》、《乘凉》、《磨米粉》等大量的乡村生活作为创作题材,留住了乡村的记忆,也为后人留下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在《东钱湖风景》、《春到钱湖》、《韩岭秋色》等油画作品中可以发现沙耆是多么的热爱故乡,乡间的一草一木在他的心间有着深刻的记忆,在他的画笔中流露出挥之不去的乡愁。
沙耆根本想不到身后的辉煌和世人给与的各种荣誉和高度评价。他很自信、自尊,希望得到别人尊敬,尽管一壶酒、一包烟可以换他的一张画,叫他一声“省主席”也会高兴上一阵子。他坚信自己的画以后会很值钱,但他绝对不知道他的画被拍卖市场拍到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元。
沙耆67岁年,时在1980年,沙孟海提议将赠给省博物馆的沙耆画作拿出来,举办《沙耆画展》,此举得到中央美院、浙江美院以及省博和他家乡的鄞县文化局的大力支持。到1983年沙耆70岁时,画展如期在杭州浙江省文化会堂进行,沙孟海、吴作人分别为画展题写展名。7月应上海油画雕塑院邀请在上海展出,9月应中国美协、首都博物馆邀请,沙耆画展在北京展出。徐悲鸿夫人专门前往参观画展,并回忆当年徐悲鸿与沙耆交往的情景。廖静文动情地说,我记得徐悲鸿先生当时写信邀请沙耆去北平艺专当教授,徐悲鸿一直等待着他回来,可以说望眼欲穿,可再也没有等到,因为沙耆生病了。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沙耆迎来了又一个创作高峰,他在这个时期生活状态很不错,心情舒畅。之后由中国油画学会、中国美院研究学部、台湾卡门艺术中心主办的沙耆油画艺术研讨会在上海、北京举行。《沙耆70年作品回顾展》在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台北历史博物馆展出。浙江省博物馆、西湖美术馆主办的《生命之光--沙耆九十华诞艺术回顾展》在杭州西湖美术馆展出。
2005年沙耆先生在上海田林医院病逝,2014年在他的家乡宁波美术馆举办纪念沙耆先生诞辰100周年系列活动,沙耆作品展览、出版《百年沙耆作品集》、沙耆先生纪念文集《天纵神笔》艺研讨会等。
艺术理论家水中天:“如果在过去的100年里,中国曾经有过富于个性特色的艺术家的话,沙耆应当之无愧的一个。”
美术评论家邹平祥教授:“他拉近了中国油画与西方油画的距离,他是中国油画史上的一块里程碑。”
90岁高龄的中央美院冯法祀教授说:“他的油画就是放在世界任何著名的博物馆也绝不会逊色,他的作品与梵高、塞尚等西方油画大师相提并论。”
时任中国美术馆馆长的杨力舟说:“我们中国油画的先驱中又发现了一位大师,为20世纪中国油画发展的成就又添光彩。”
有专家称颂他为“中国的梵高”、“世界的沙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