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凤凰新闻》20191020
“瑞典时间10月17日下午5时,著名汉学家、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马悦然逝世。”
马悦然,1924年6月6日出生于瑞典南部的延雪平。瑞典文学院院士、欧洲汉学协会会长,著名汉学家。是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诺贝尔奖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精通汉语的汉学家。毕生致力于汉学研究,翻译过《水浒传》《西游记》《桃花源记》和辛弃疾的大部分诗词等,组织编写了《中国文学手册》,并向西方介绍了《诗经》《论语》《孟子》《史记》《礼记》《尚书》《庄子》《荀子》等中国古典著作,致力于提升中国文学在国际的地位。
作为诺贝尔奖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精通汉语的汉学家,马悦然与成都的情缘尤为深沉——在成都,他不仅收获了他用之一生的汉语名“马悦然”,更收获了甜蜜的爱情,他的第一任妻子陈宁祖就是华西坝“可庄”的二小姐,地道成都妹儿。两人和谐美满地生活了46年,育有三个儿子。
“汉学家都有个漂亮的中文名字”
18日一早,马悦然去世的消息,记者在四川文化学者、作家谭楷处得到了证实。谭楷,创作了“华西坝文化”丛书,其中一部《枫落华西坝》特别追寻了马悦然在成都的生活印记。谭楷告诉记者:“得知这一消息,我很难过,也很遗憾。”在谭楷书写华西坝往事的过程中,他采访了很多与马悦然有过交流的华西坝老人,马悦然的形象,在谭楷心目中,已相当深刻。“他是一位非常重义气、很讲感情的人,很超脱,很智慧。”
谭楷提到了闻宥,当年华西协和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的所长。在闻宥的家中,先后接待了石泰安、西门华、傅吾康等西方著名汉学家,而马悦然,也是其中一位。“1948年,瑞典小伙子马可汗慕名来到了闻宅。”谭楷说,是的,那个时候马悦然还叫马可汗。马可汗是瑞典著名汉学家高本汉的学生,马可汗跟他学习获得了洛克菲勒奖学金,他建议马可汗去四川考察方言。于是,马可汗来到了成都。
“就在天竺园那栋小楼,闻宥给马可汗取名马悦然。”谭楷透露,台湾“中研院”院士李亦园之女李康龄曾记录过马悦然的得名,“Goran Malmqvist是马教授的瑞典名字,Goran的Go发yu的音,读起来与中文‘悦然’音相似。‘马悦然’三个字,是著名学者闻宥取的,再次印证了汉学家都有个漂亮的中文名字。”
对于年轻的马悦然来说,闻宥是慈祥的父亲、博学的老师和真挚的朋友。闻宥病逝后,马悦然深情回忆了那段在成都的求学经历——
“当时,我既年轻又缺乏经验,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跟我的国家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中,顿时感到十分迷茫。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与时任华西协合大学中文系系主任的闻宥教授相遇。他当时的年龄已足以做我的父亲,而从我们友谊一开始,他的确像父亲一样引导着我沿着艰难的学术研究之路前进。我一直非常感激他,是他耐心的指导和智慧的启迪,激发了我对四川方言语音系统的兴趣……”
同时,马悦然表示,正是因为闻宥,他才真正领略到中国古汉语音韵和古典诗歌之美。值得一提的是,马悦然不仅精通中文,也因为在成都的经历,他对四川话也相当在行。1981年9月,马悦然陪同瑞典国王与王后来到成都,一起登上青城山游赏,当时陪同上山的四川省外办翻译申再望透露:“马悦然的普通话很标准,四川话也非常地道。他最初是研究乐山方言的,几十年来,竟然丝毫没有忘记。天哪,真是语言天才!”
在成都,邂逅爱情
成都的求学,奠定了马悦然扎实的汉学基础,同时,一段美妙的爱情,也翩然而至。谭楷告诉记者,那是1949年的成都,在华西后坝上的一栋杜家大院“可庄”,生活着德高望重的教育家陈行可、刘克庄夫妇,他们的女儿,二小姐陈宁祖,刚刚高中毕业。为了了解马悦然与陈宁祖的这段爱情故事,谭楷采访了杨正予——经济学家、会计学家杨佑之教授的女儿,西南财经大学校医院主任医生。
“2017年3月24日,四孃(杨正予)在弥留之际,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她的闺蜜,一个地道成都女娃子陈宁祖,与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瑞典人马悦然的爱情故事。”
根据杨正予描述:“宁祖跟我是小学、初中、高中同班同学,她爱说爱笑,长得挺秀气,小乖小乖的,性格非常活泼。我晓得有个个子挺高的,一头卷发的‘马洋人’,在跟我家隔壁的邻居闻宥教授学宋词,他是住在‘可庄’的房客。”于是,陈宁祖的同学们都问:“那个马洋人,是不是对你有意了?”陈宁祖红着脸说:“他有个未婚妻,在美国读书呢。”
尽管如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相处得不错。马悦然还承担了帮助陈宁祖学英语的义务,但对这事儿,马悦然曾经写下过这样的失落心境——
“宁祖根本不想跟我学英语,但是她莫得办法,她妈妈逼她每天上午到我房间来学一个小时英语。我在城里一个铺子里买到了美国PX Store所留下的几罐可可粉,宁祖每次来上课,我请她喝一碗可可,可是,可可喝完了,她就逃学。”
在两人的交往过程中,陈宁祖会领着马悦然到玉带桥的“新明书屋”去买旧书,马悦然会请陈宁祖看电影,“我在‘可庄’住了七个月。那期间,我请宁祖看过两次电影,看完第二次电影走回家的时候,宁祖让我拉她的手……”马悦然的回忆甜甜蜜蜜。
因为华西情缘,他把中国作品推向世界
1950年7月初,马悦然要离开成都了,“可庄”举办了丰盛的家宴欢送他。陈宁祖弹钢琴,唱中国民歌。她的声音婉转而深情,唱的是马悦然最喜欢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分别后,马悦然去了香港,在此期间,马悦然突然觉得怅然若失,他问自己:“人到了香港,箱子也到了香港。可是我的心呢?我的心在哪里?”
不久,马悦然就收到了未婚妻的分手信。随后,马悦然发电报向陈宁祖求婚成功。在等待20多天后,1950年9月20日上午,陈宁祖走过罗湖桥与之相聚。两人幸福地生活了46年,育有三个儿子。1996年,陈宁祖因病去世。
因为这段华西坝情缘,马悦然对成都、四川乃至中国,都拥有非常深厚的感情。他成为了誉满全球的汉学大师,努力地把古往今来优秀的中国作品推向世界。他翻译《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以及近现代诗人郭沫若、闻一多、艾青、臧克家的诗作,沈从文的小说,他翻译的《水浒传》《西游记》多次再版,流传甚广。
“因为他,中国文学让更多人关注”
谭楷透露,马悦然逝世的消息,其夫人陈宁祖在成都的相关家人已经得知了,他们很悲伤,不愿说太多,感谢各位的关心。
马悦然在成都的好友还有车辐、流沙河,2007年11月30日,在“吴一峰百年诞辰画展”的开幕式上,三位老友喜相聚。记者当时在现场采访,见证了马悦然全程用四川话与朋友们交谈甚欢的场景,在采访时,他还透露专门去吃了夫妻肺片,感叹成都变化很大。听闻马悦然逝世的消息,记者第一时间致电流沙河,其夫人感到惊讶,表示很遗憾,但暂时不会告诉流沙河,“他目前在养病,不愿他知道这一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2004年,著名作家、省作协主席阿来的代表作《尘埃落定》被翻译成瑞典文出版,而翻译该书的正是马悦然的学生陈安娜。对于马悦然的离去,阿来表示遗憾——
“他这一生,都在研究中国文化,传播中国文化,为中国文化与世界搭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可以说,因为他,中国文学让更多人关注,更多人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