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泰斗周汝昌病逝
江迅
周汝昌小档案
一九一八年生于天津咸水沽镇。就学于燕京大学西语系本科、中文系研究生院。历任燕京大学、华西大学、四川大学等外文系讲师、教授,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中国曹雪芹研究会荣誉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顾问、研究员。治学以语言、诗词理论及签注、中外文翻译为主;对于吟诗、研诗词、赏析、理论、书画、戏曲、音乐等,造诣亦深。
周汝昌(1918-2012)离世前仍讨论新书提纲
红学泰斗、古典文学专家周汝昌于北京去世,享年九十四岁;留给后人的是对《红楼梦》的独到研究,还有中华文化的一瓣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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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红楼,一梦不醒。中国红学界泰斗、古典文学专家周汝昌于五月三十一日在北京家中“无疾而终”,享年九十四岁。“一介书生总性呆,也缘奇事见微怀。岂同春梦随云散,彩线金针绣得来。”周汝昌所作的诗,道尽他一生与《红楼梦》的渊源。
周汝昌心如止水悟红楼,一生淡泊名利,寓所脂雪轩内陈设简单,唯一现代化的设备就是一台电脑,是他家人帮他打印文稿用的。周汝昌女儿周伦玲接受采访时说,按照父亲遗愿,不开追悼会,不设灵堂,让他安安静静远去。她父亲在最后几天精神比平日差,不能起床了,但他脑子没闲着,家人给他读报读书。他一生都在玩命地做学问,不停地再思考、再规划、再写作。周汝昌生前几天仍在跟儿女讨论新书提纲,奈何生命火烛骤熄,终未成书。
周汝昌的两本新著《红楼新境》、《寿芹心稿》刚推出,这是他近三年研究的心血之作。周汝昌从青年时双耳就逐渐失聪,左眼因视网膜脱落,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失明,右眼则需靠两块高倍放大镜重叠一起,方能看书写字,没过几年,手稿上的字已大过核桃,且常常串列重叠。这几年右目仅存的一丝视力也不复存在,继而改成口述,由儿女们记录。
知名学者胡适曾在致友人信中说,“周汝昌是我的‘红学’方面的一个最后起、最有成就的徒弟”。周汝昌曾评注校订过唐宋诗词及《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名著。除《红楼梦新证》外,另一部代表作《石头记会真》是其历经五十余载潜心努力,对十一种《红楼梦》古抄本的汇校勘本,堪称当今红学版本研究之最。一般读者以为,曹雪芹生前只留下了《红楼梦》前八十回。而周汝昌等学者认为,曹雪芹是写完了《红楼梦》的,只是八十回后的文稿因故迷失了。周汝昌根据脂砚斋批语提供的线索,阐述了他对《红楼梦》八十回后内容的研究成果,展现了一个完整的真本《红楼梦》。
周汝昌一生痴迷红学,在晚年开始了又一轮冲刺。他有一块玉石的枕头,无论冬夏都枕着它,又硬又凉的玉枕,周汝昌却贪其能提神清脑,从不捐弃。仅零九年后,他就出版了《谁知脂砚是湘云》、《红楼真影》、《周汝昌校订评点石头记》繁体和简体本、《诗词赏会新编》五部专著,其中四卷本的《周汝昌校订评点石头记》将正文(八十回)、脂评与周批三大部分连成一体,构成一部石头记三新版本,供读者读赏玩索。
赋诗自嘲遍体鳞伤
他的研究颇获赞誉,身上罩着光环,却也引起争议,他赋诗自嘲“遍体鳞伤”。一年多前,周汝昌说:“红学到目前为止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我自己都怀疑这个命题。《红楼梦》学术研究上有哪些贡献?有哪些突破创新?那都只是以前的学术成就。红学近年没有什么突破、创新。红学不要忘了‘学’字,它是需要不断学习、不断创新突破的。”
知名古典文化学者、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刘梦溪说,“周先生在《红楼梦》研究领域中的成就,至今无人能比”。周汝昌晚年有两大爱好,一是作诗,二是书法,用于研究《兰亭序》和书法的功夫,一点也不比红学少。他说:“我这一生是个大杂烩。一生要做的有两大主题,一是把陆机的《文赋》翻译成英文,这个完成了。但第二个却半途而废了,那就是把中华文学论艺术论的经典之作《文心雕龙》五十篇,逐字逐句重新考证梳理。可惜这项大主题,被许许多多的杂事给冲了,五十篇中我搞成了一半,半途而废呀。”
作家、红学研究家刘心武感慨说,周汝昌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多太大了,“我的全部研究成果,可以说是他用肩膀扛着我。他一再鼓励我,送我‘能察善悟’四字。我的讲座和书籍都在他同意的情况下,运用了许多他的研究成果,他一直无私地扶持我,甚至把他掌握的还没发表的研究成果告诉我。毫不讳言,我对《红楼梦》的研究,基本都是建筑在周先生的红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相当于他的研究成果‘托’着我走”。两年前,刘心武推出《〈红楼梦〉后八十回真故事》时引起争议,但得到周汝昌写诗力挺。
周汝昌对学术坚守不渝,又包容兼济。“梦解红楼日月长,奇情异彩细参商。零笺碎墨皆堪念,中有微怀一瓣香。”周汝昌留给后人的,不仅是红楼的奇情异彩,还有中华文化的一瓣心香。
刊于2012年6月17日《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