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进国家以先进国家为标杆、模仿追赶先进国家历来为国际社会发展之常态。然而,西方先进国家为保持先进、防范后劲国家追赶,为后进国家编制了一套与自己实现先进的发展经验相反的“好政策”、“好制度”。例如,在保护中成长——用关税等系列保护政策来培植幼稚产业借以促进本国工业化——是英美等国一再证明的成功经验,亦即提升生产力的自主发展模式,但是英美反其道而说之,即将自由贸易与基于“比较优势原则”上的国际分工写进教科书,当作“好政策”、“好制度”兜售给后进国家,而且刻意塑造个别“成功典范”(即所谓模范生,如拉美的阿根廷,东南亚的泰国,东欧的波兰等)来引导相关后进国家,走教科书中宣扬的发展道路。后进国家“按图索骥”,其经济在获得一时或局部(如涉外部门)的繁荣后,逐渐落入实质的经济殖民地或经济附庸的陷阱。
当黄金天然地充当世界货币的时候,强权国家英国在货币金融上难有甚至无所作为。贸易顺差国与贸易逆差国之间,通过所谓黄金“输送点”,被市场力量强制实现国际收支的平衡。大英帝国无法在货币金融上投机取巧,相反因为在一战后偏执地将英镑与黄金挂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迅速消耗了帝国的实力,所以世界经济史上并无所谓“英镑陷阱”。
二战后,美国接过英国霸主的权杖,在坑蒙拐骗、打杀抢夺上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于缺乏英帝国昔日广大殖民地的硬性支撑,美国更依赖在有限硬实力上无限拓展软实力,即更注重国际秩序与制度建设,从秩序与制度中兑现自己的利益。美元借助黄金成为国际货币,当黄金由美国的资产变为美国的包袱后,美国便毅然决然地让美元与黄金脱钩而成为纯信用货币。然而,美国百般努力让世界(其实主要是广大发展中国家)相信,美元等同或近似黄金。
美国的努力当然有成效,在很多发展中国家,一些被洗脑的人士至今依然把美元称作“美金”,由此不知疲倦地赚取并积累美元,并鄙视黄金。任何一个经常项目顺差国家,无论积攒多少美元储备,也无法在美联储那里兑换成黄金,从而也就不会对美元造成挤兑压力,倘若大规模抛售美元,会直接引发美元暴跌,导致自己持有的美元资产贬值。如此,美元储备者比美元发行者更愿意守护美元,是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美国可以放任美元的发行,放任债务的增长,根本不用担心付不出美元来,必要时只需开动印钞机,挣脱“黄金枷锁”的美元要多少印多少,一如次贷危机后的“量化宽松”。
美国可以放任经常项目逆差,放任中低端产业向海外转移——由此造成“产业空心化”,而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好政策”、“好制度”制度的引导下,为承接国际分工而展开激烈的“寻底竞赛”,纷纷以突破底线的优惠政策争抢美国的转移产业与炙手可热的资本。如此,美国便利用无穷无尽的美元,通过经常项目赤字,“养育”着广大发展中国家,广大发展中国家相互竞争着、向美国提供物美价廉的产品,美国根本不用担心发展中国家的“制裁”,根本不用担心买不到便宜的商品。发展中国家持续而不知疲惫地以有限的资源,去追逐无限的美元,由此便自然落入“美元陷阱”。
《庄子•养生主》有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中国古人,早就揭示了“‘以有限追逐无限’必将遭遇挫折”的深刻道理。但是,深受中华文明影响的日本等亚洲国家和地区无视或忽视“本国资源有限与美国美元无限”矛盾,他们在对外经济交往过程中,依据所谓“比较优势原则”, 不自觉地愈发强化对美元的依赖,导致货币主权与资产定价权的丧失、本国经济随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而扩张与收缩、民族企业脆弱、主导产业停滞、经济结构扭曲、对外经济依附等系列后遗症,亦即落入所谓的“美元陷阱”。
1971年,当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后,这个世界超级大国明显地摆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姿态,时任财政部长康奈利曾极不负责任地说出“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问题!”最早指出美元问题的是欧洲国家,然而受美元问题影响最为严重的是亚洲国家,亚洲国家和地区持续地用商品与资源换取美钞与美债(说白了就是一类纸张或电子符号)。美国虽然没有殖民行为,却通过美元陷阱,巧妙地把相关亚洲国家和地区变成了实质的经济殖民地或经济附庸。相关发展中国家、后进国家不能一个劲地埋怨美国设置陷阱的狡猾,而是要更多地反省自己一再落入陷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