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综观世界相关国家的工业化进程,约略有两大发展模式:一是以英国等欧美国家为代表的促进生产力发展的自主性发展模式,二是以日本等亚洲国家为代表的廉价生产要素的模仿式发展模式。
英国能在西欧群雄中后来居上,主要是凭借科技进步、发明创造、资源优化配置等途径使生产力不断得到提升而实现的。例如,英国毛纺织不如自己的附庸国爱尔兰,而棉纺织原本就是空白,棉织品从印度进口。英国小说家丹尼尔•笛福(1660~1731)曾写道:“我们看到我们那些有身分有地位的人,个个把印度毛毯穿在身上。”但是,英国通过关税保护、限制进口、引进技术等措施,使得纺织成本不断下降,每磅棉纱1786年是38先令,1800年下降至9.5先令,1830年又降至3先令,与此同时纺织品质量却不断提高。1830年以后,价廉物美的英国棉织品大量出口印度,导致印度纺织业陷入全面而持续的危机。到1850年,原本在棉布生产上无任何比较与竞争优势的英国,其棉布产量占到全球一半以上。英国的成功并不是依靠廉价劳工、也不是依靠汇率贬值或政策补贴,而是依靠科技与生产力的提升以及严格的关税保护政策。
日本明治维新后努力学习模仿西欧,二战后则努力学习模仿美国,承接美国的产业转移,由此实现经济恢复与快速增长。此后,日本通过“雁型飞行”引领东亚经济,创造了所谓“东亚奇迹”。但是,日本等亚洲国家主要通过价格低廉的生产要素(廉价劳工、廉价货币、廉价环境),降低生产成本,确保产品竞争力,维持贸易顺差。这样的增长模式,一方面会因巨额外汇储备积累而引致资产泡沫,另一方面还会遭遇劳动力成本提升、人口红利消失、成本更低的竞争对手加入市场等因素而导致经济停滞。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1953~)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前撰文分析,亚洲经济奇迹不是靠技术革新促进“综合要素生产率”的提高来实现的,而是依靠对劳动力、资本高强度投入取得的。克鲁格曼由此断言,所谓的亚洲奇迹“建立在浮沙之上,迟早幻灭”。
英国模式——促进生产力发展的自主性发展模式——的继承者集中于欧洲老大陆与北美新大陆,强货币,高工资,高消费,由此产生“与物较劲”的思维,节省人力、获取高收益的创新发明层出不穷,由此使得欧美一直成为工业与产业革命的源头,国际分工的主导者。日本模式——廉价生产要素的模仿式发展模式——的继承者是“四小龙”、中国与东南亚,低汇率,低工资,低消费,由此产生“与人较劲”的思维,低价多产,薄利多销,成为工业与产业革命的跟随者,国际分工的从属者。欧美苦练内功貌似笨拙,其结果人民最省力;东亚投机取巧貌似省时省力,但其结果人民最辛苦。采用模仿式发展模式,犹如百米赛跑,总是在争那小数点后面几位的时间,即通过精细化管理、节衣缩食、加班加点来降低成本,却忽略了汽车、摩托车甚或自行车的发明与使用,就能轻易摆脱低成本之恶性竞争的轮回。
由于对原住民采取灭绝其种族而霸占其土地的政策,美国由此地广人稀,自殖民地开发到独立建国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工人的工资收入高于英国。鉴此,美国经济增长侧重于人力资源替代,而集中于资本与技术密集的产品研发、产业开发,如此诞生了划时代的汽车、电脑、网络等技术与产业革命,推进社会生产力持续增长。相比较而言,日本等亚洲国家更多的只是技术与产业革命的跟随者,努力把美国的发明创新推向日益细化、日臻完善的境地。美国人所做的是从无到有、从0到80分,日本人所做的则是从80分到99分,亚洲其他的国家和地区则是想办法把99分的产品用更低的成本生产出来。如台湾地区在个人电脑代工产业中拥有90%市场占有率,但交出来的成绩单如同市场占有率只有9%。 台湾的代工业龙头广达公司的毛利率连5%都不到,被戏称为“毛利小五郎”。 多年来,日本在创新与发明、网络与金融上赶不上美国,而汽车与电子等传统制造业又面临韩国、中国大陆与台湾的紧逼,不上不下的产业结构,不良不莠的经济结构,才是日本“失落十年”、“再失落十年”的主要原因。不幸的是,中国效仿沿袭日本模式,尾随日本的“雁型飞行”,因而难免重蹈日本曾经遭遇的覆辙。
环顾当今世界,美国市值最大的公司是苹果、微软之类的公司,代表先进而时尚的网络时代;日本市值最大的公司是丰田汽车(截止2014年连续13年稳居第一),表明日本还陶醉在过去的汽车时代;德国市值最大的公司是在著名软件企业思爱普(SAP)与百年制造巨头西门子之间交替易位,显示德国卡位在先进制造与时尚网络时代;2014年11月,上市仅一个多月的阿里巴巴,其股票总市值超过中石油,然而阿里巴巴乃合资企业(日本软银占36.7%,美国雅虎占24%),外资占大头,由此中国市值最大的公司依然是中石油,如此看来中国似乎停滞在采掘时代。这便是当今世界四大工业国的发展差距。所谓的“美元的陷阱”在日本等亚洲国家拥抱全球化、参与国际分工伊始就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