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亚洲周刊》2015年5月3日

文/江迅

　　今年是胡耀邦逝世二十六周年，也是他的百年诞辰。中共正在部署一系列纪念胡的活动，胡故居已升格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胡耀邦文物资料保护研究中心建设亦在推动；“胡耀邦”三字，不再成为禁忌。

中共前总书记胡耀邦：活在人民心中    

浙江台州大陈岛的胡耀邦铜像：敬仰

　　中共政坛敏感人物、前总书记胡耀邦，无疑是二零一五年最重要的“脱敏”（脱敏感化）人物。十一月二十日是他百年诞辰纪念日，刚刚过去的四月十六日是他逝世二十六周年纪念日。是日，当局透露胡耀邦在中央党校任职时的讲话和批语成书三十五万字，有望近期出版。往前推十一天，即清明节，胡耀邦长子胡德平前往江西为父亲扫墓时透露，“中央对耀邦同志百年诞辰活动已有郑重安排，我们就按中央精神办理”。胡耀邦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担任中共总书记，因“反对自由化不力”下台，其猝逝更成为八九年“六四事件”导火线。一九八九年后，“胡耀邦”三字成为中国媒体、中共舆论的一大禁忌。

　　三月十四日，北京全国人大和政协两会期间，亚洲周刊记者前往八十二岁的孙长江寓所探望他。一九七八年五月，由中央党校主办的《理论动态》发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在全国掀起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这场大讨论为改革开放提供理论保障，孙长江当年在中央党校直接参与撰写、修改了这一檄文。他对亚洲周刊说，多年来，人们对胡耀邦思想有多方面研究，但胡耀邦的经济思想研究尚显不足。

        胡耀邦的经济思想超前

胡耀邦长子胡德平：胡耀邦提出富民政策

　　四月十六日，胡耀邦经济思想座谈会在北京举行。在胡耀邦之子胡德平看来，胡耀邦主持的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为改革提供理论保障；他领导的平反冤假错案为改革提供了组织保障。不过，“面对的一个更大问题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应该怎么搞，研究得少了。在这一点上，胡耀邦是有根本考虑的”。胡德平认为，“胡耀邦的经济思想不是那些技术经济学，不是一般的经济学，而是根本的政治经济学”。胡德平说，“胡耀邦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提出，人是我们伟大的事业。据此，他提出了富民政策，提到对人力资源的重视，提到对所有权、使用权、承包权的重视”。

　　参会的前《工人日报》总编辑张宏遵也赞同“胡耀邦的经济思想研究不够”的说法，他认为，关于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的大讨论，是真理标准大讨论之后的翌年，这场讨论也是由胡耀邦在中央党校《理论动态》上率先开启的。一九七九年九月十日，时任中央党校校长的胡耀邦给《理论动态》写了一个批语，提出要很好的讨论研究，写一篇文章，谈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的问题。

　　同样出席今次座谈会的中央党校教授沈宝祥当年也在《理论动态》工作，据他回忆，《理论动态》九月三十日刊登《要真正弄清社会主义生产的目的》一文，提出“偏离社会主义生产的目的，为生产而生产，为重工业而重工业，是我们经济工作中许多问题长期不得解决的症结所在”的论断，自此掀起全国范围内的大讨论。沈宝祥说，搞了这么多年的大生产大跃进，究竟为了什么？一个叫为生产而生产，为了指标而生产，为了领袖高兴而生产，为了国际做贡献而生产，就不知道究竟生产的目的是什么？胡耀邦提出，搞生产目的是要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应该明确这个目的，生产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满足人民的需要。这场关于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讨论持续了一年半之后被中止了，“但这场讨论对当时的经济调整起了很好作用，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有很好的理论意义”。

　　据胡德平研究，在一九八五年中共中央给国务院第七个五年计划的建议中，胡耀邦就提出要根据居民消费水准和消费能力，来全面调整经济结构、产业结构，说到要关注百姓住房、汽车、制造业的问题、环保问题、生态问题、社会保障问题，为此不要再要两位数的增长，可以降到一位数，胡德平说，“比现在的说法提早了三十年”。参加今次座谈会的中国经济体制研究会名誉会长高尚全在一九八四年参与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的起草工作，这份《决定》是中共历史上第一个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央文件，邓小平当年评价称，它写出一个政治经济学的初稿，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的政治经济学。时任中共总书记的胡耀邦正是该文件的主持起草者。

　　据高尚全等多位当事人回忆，胡耀邦与起草小组座谈时，在谈到邓小平讲“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时说：“什么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是要消减贫穷，要让全体人民都过上好日子嘛。不能把贫穷当做社会主义。”高尚全说，当年胡耀邦多次亲自参加文件起草工作座谈会，在文件提纲还没有摆脱原有传统思维，没有脱离原有框框时，他很不满意，提议调整起草小组班子，强化起草小组对有关市场改革问题的认识。

　　在胡耀邦逝世二十六周年纪念日前夕，即四月十日，由胡耀邦史料资讯网主办的《耀邦研究》第五十九期出版。这期的主题是胡耀邦的经济思想：“富民政策”是党的全部政策的出发点。“治国之道，富民为先”。早在一九八四年一月，胡耀邦视察贵州时讲述了“富民政策”这一思想。他说：“解放以来所有的政策归结为一句话，就叫富民政策。”“一切有利于促进人民勤劳致富的措施都要敢于探索，敢于试验，成功的要积极推广。”可以说，“富民政策”是胡耀邦改革思想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肇始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事业，从对外开放到对内搞活；从东南沿海到西北高原；从东北三省到大西南；从城市到农村；从支持创办经济特区到率先提出西部大开发。这些为推进改革开放事业而作出的诸多决策，莫不以此为出发点。

　　这一期《耀邦研究》刊登的文章有：《“一叶知秋”的万言书》（胡德平）、《耀邦同志如何看消费》（胡德平）、《“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出台前后》（高尚全）、《一九七八至一九八四年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思路的演进——决策与实施》（萧冬连）、《朱厚泽生前谈话见证——胡耀邦富民政策出台始末》（盛平）、《改革开放初期胡耀邦农村改革思想与实践研究》（李言）、《胡耀邦和西部大开发》（郑羲）、《特事特办：胡耀邦与经济特区》（王硕）、《胡耀邦与新中国股票的诞生》（辛石）等。

　　三个月前，中共喉舌、人民网旗下的共产党新闻网盘点二零一五年不可不知的四个重要纪念日：胡耀邦诞辰一百周年、遵羲会议八十周年、陈云诞辰一百一十周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将胡耀邦评价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我军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在四月十六日的胡耀邦经济思想座谈会获悉，为纪念胡耀邦百年诞辰，胡耀邦在中央党校任职时的讲话和批语将成书出版。该书执行主编沈宝祥是中央党校教授，他自一九六五年便开始在中央党校工作，自一九七七年起就在胡耀邦指导下参与筹办《理论动态》，时为理论动态组成员，后任理论动态组副组长、组长、理论动态编辑部主任、主编。沈宝祥习惯做笔记，这么多年来累积很多材料，为了此书出版，他把胡耀邦在中央党校的讲话和批语材料全部整理出来。

确认国家领导人地位

江西九江城共青城胡耀邦陵园：不朽

　　早在一九九六年七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发布《关于举办已故党和国家领导同志诞辰纪念活动的通知》，其中有规定：对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陈云等在党史上处于核心领导地位的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的诞辰纪念活动，在逢十、逢五十、逢百周年时举办。逢十周年，发表纪念文章；中央有关部门召开纪念座谈会，中央领导出席并讲话；诞生地召开纪念座谈会。逢五十周年，中共中央召开纪念座谈会，中央主要领导出席并讲话。逢百周年，中共中央召开纪念大会，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中央主要领导人讲话。十年前的胡耀邦九十周年诞辰，中央举行纪念座谈会，时任总理温家宝出席，时任政治局常委曾庆红发表讲话，时任政治局常委吴官正主持座谈会。这可以说确认了纪念规格——胡耀邦属于“党的历史上处于核心领导地位的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那二零一五年百年诞辰活动，中央必定会召开纪念大会，总书记应该会发表讲话。

　　三月，北京全国两会期间，中共湖南省委书记徐守盛接受采访时说，根据中央有关安排，湖南二零一五年将有连串纪念胡耀邦活动，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胡耀邦故居已升格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已完成耀邦广场提质改造工程、廉政箴言书法碑墙项目、游客中心和门楼等附属工程等，正推进胡耀邦文物资料保护研究中心建设。

　　据悉，一系列纪念胡耀邦的活动也在北京部署：中央党校、人民出版社等机构正编辑出版若干相关书籍，胡耀邦专题文献纪录片也在拍摄中。

　　值得关注的是，四月十五日胡耀邦逝世纪念日，在中共官方媒体报道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网络社交平台新浪微博刊登六幅胡耀邦照片，并罕见允许网民发表评论。《环球时报》官方微博也转帖有关纪念胡耀邦逝世二十六周年的图片和文字，同时也开放了评论功能。

胡耀邦湖南故居：怀念

　　北京《炎黄春秋》杂志十多年前就率先为胡耀邦“脱敏”摇旗吶喊，连续发表不少颇具价值的回忆和评论文章。说到中国人为什么怀念胡耀邦时，副总编辑徐庆全说，“胡耀邦这种崭新的领导人形象，在党内高层带来民主作风；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觉得他的这种形象不假，让人亲近。《左传》曾提出品评历史人物的‘三不朽’说，即‘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这是史家评判标准，普通人总结不到如此高度，只是有这样一个朴素标准：一个领导人，你惠及了大多数人，你不假、让人亲近，你在人们心中就‘不朽’，就真正地‘活在人民心中’。这，也是如我等普通人在耀邦逝世那么多年来仍念念不忘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