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亚洲周刊》2019年2月10日
文/陈竞新
台湾眷村出身的钟儱徽,二十年来在缅甸佤邦积极推动发展当地野生古树茶,取代恶名昭彰的罂粟鸦片,取得成果,野生古树茶已代替毒品,成为当地的重要经济资源。其基金会也在当地建桥铺路、在学校教汉字,要以基建与知识改变命运。
钟儱徽月前自台湾飞往海南海口市接洽茶叶市场,推广缅甸佤邦第二特区种植的千年野生古树茶,之后又匆匆赶到广州的营销中心,一月廿三日再辗转跑到云南边境,跨进缅甸北部山峦起伏、古树苍劲的北佤邦原始地区,为当地小孩准备二月初农历年礼物、筹划当地的小区建设进度、观察古树干上茶苗的生长情况,并与几位已训练数年的佤族茶人商讨,将派遣其中两位到云南临沧,深造烘焙野生古树茶叶及压制茶砖技术的计划。
位于滇缅边境的缅甸掸邦第二特区佤邦,上世纪末以来十余年曾被视为全球最大的鸦片等毒品来源地之一,其中有大量盘商毒品贩卖者,来自中国大陆。年已六十九的高雄冈山眷村子弟钟儱徽,二十多年前却独闯这个罂粟遍地的原始异域,劝说佤邦联合军司令鲍有祥「佤族老百姓要活出尊严」,之后并投入这原始部落生活两年后,给鲍有祥写了一份三个五年的铲除罂粟田计划,加上他一九七零年代曾经服务于美国军事顾问团及台北海军等八年军事经验,协助佤邦联合军在泰缅边境少数民族冲突中取得稳定局面,身兼缅甸第二特区总司令的鲍有祥和缅北军区总司令彭家声终于也决心予以回应,一九九六年先后签下「联合禁毒宣言」,震撼全球毒品市场及国际间的反毒机构。
据联合国二零零七年世界毒品调查,东南亚罂粟区在一九九八年占世界百分之六十七面积,到二零零六年降到百分之十二,与缅甸大幅减少有关,其中最大原因就是二零零六年起,佤邦再看不到罂粟种植,而在前一年这里罂粟种植量还占全国的百分之三十。
这无疑与钟儱徽当初提出的三个五年计划时期极为接近。钟一月十二日在题为「反毒金三角、茶山开太平」的研讨会上说:「对缅甸第二特区佤邦区域来说,罂粟田已成为历史。」佤邦经过二十年努力,如今开始以野生古树茶代替毒品,作为当地的经济资源,过去「以毒养军,以军护毒」的口号,也变成「以军护茶,以茶养民」。钟感慨说:「佤族人都非常戆厚,期望有更多人加入我们的行列,让佤族六十二万老百姓了解到,台湾的中国人,是华人之光。」
研讨会由钟儱徽一九九八年成立的国际和平禁毒基金会,联同台湾中央研究院生物化学所兼任研究员陈水田名下的台湾国宝牛樟芝协会合办,主讲人除了钟儱徽外,并有曾在美国司法部缉毒局(US 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 DEA)工作廿三年、到二零一六年退休后获台湾中国信托银行聘为反毒教育基金会首席顾问的麦安竹(Andy Malanga),以及在泰缅尤其是佤邦地区工作二十余年的关注野生动物贸易及保护组织Wildlife Conservancy主管亚当‧欧斯威尔(Adam Oswell)。
钟儱徽说,佤邦极缺食粮,也欠缺小区建设,甚至没有教育。他回忆,一九八零年他在东南亚从事木材国际贸易生意,之后加入台北天母狮子会并担任会长,参加「送炭到泰北」活动,结识国民党留在「异域」的孤军遗眷。他还深刻记得,那已是一九九三年,当他经过佤邦地区,看到漫山遍野生长着繁花艳丽的罂粟田,一如世外桃源,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仙景背后一幕幕悲惨无奈的故事,赫然坎进心底,立志要从根本解决佤邦的毒品问题。
钟说,刚投入佤族的生活时,感到「上帝是跟他们开玩笑的」。「当地的土地非常贫瘠,种任何农作物都只能让他们活四个月,种植罂粟,才能让他们活一年,我看到老百姓过的仍然非常苦,当时一天的收入就一块钱美金,一家五口就这样过活,但老百姓都非常戆厚,很记得一幅情景:一九九八年我跟一位老太太说,我会努力给你们一人一口饭吃的,你们放弃种鸦片吧,旁边的老百姓听到马上异口同声响应,钟先生,只要能有一口饭吃,我们绝对放弃种罂粟。鲍(有祥)将军这时已宣布要主动铲除毒品的决心,我怎能不全身投入这件事里?」
根据美国新泽西州立大学教授陈国霖《全球毒品交易黑幕》(Global Drug Trade Insider)一书指,佤邦的毒品交易可谓盘根错节,不但涉及少数民族之间的冲突,外界视为毒袅或毒贩的,却也是「城邦建设者」。陈是在钟协助下进入佤邦才能进行广泛的田野调查成书。
自大陆与台湾引入树苗
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钟儱徽的工作难度之高,难以言尽。在国际间,他曾赴曼谷与联合国禁毒署亚洲区负责人磋谈佤邦的禁毒协助方案,也曾接受哈佛大学邀请演讲向国际社会呼吁援助。对内他一九九九年带领北佤八万多名百姓南移到泰缅边境土地比较肥沃的南佤,曾自中国大陆引入二十五万株速生杨树苗,自台湾引入五万株辣木树苗、数千株埃及椰棘树苗、一万株巨峰葡萄苗等。
这期间,视佤邦为叛军的缅甸政府,以及担心移居至南佤会加速毒品流入泰国的曼谷政府,都百般阻挠,钟只身前往进行政治谈判。结果缅甸政府聆听到佤邦的决心,时任泰国总理塔信还邀请钟到总理府,并首肯捐建筑物资泰铢二千万(约六十三万美元)。
钟的工作也引起北京当局的注意,特别由于缅甸对中国大陆来说,具有极大的地缘战略位置。钟位于台北的国际和平禁毒基金会内,便挂有已故首任驻美大使柴泽民的赠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钟儱徽当年受到那幅罂粟田美景背后沧桑故事的触动,走上特殊的生命道路,放下家庭和事业,散尽家财,将生命奉献给佤邦。但在他口中,最了不起的,是自觉铲除罂粟的鲍有祥将军和佤族老百姓。「我有个梦,如何让佤邦第二特区这曼冒古茶树山区四百户乡民百姓,成为扶贫的示范区域。这里海拔一千多公尺,终日云雾缭绕,民心淳朴,是世外桃源,但要让他们摆脱贫穷,我们基金会从建茶叶初加工厂,与村民互动,兴建桥、铺路、在学校教汉字,还必须要继续努力,继续找老师找方法教导小朋友制作有机古树茶,成为佤邦的永续事业,也要收养更多的孤儿,培养他们技术,为小区为社会作贡献!」
作为国际上减轻铲除鸦片的重要国际组织,联合国毒品与犯罪办公室(UNODC)一九九八年已开始在佤邦落实工作,近年却以区域环境复杂、并非一家组织能协助解决问题为由,逐步退出佤邦。
已满头白发的钟儱徽,腿已稍见伤员,也自知碰触到一些毒贩的利益,却仍每天东奔西跑,无时无刻思量着,要为佤邦的建设加把劲,在两岸不停的跑,期望为佤邦的野生古树茶闯开更广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