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乌鸦看见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可是,瓶子里水不多,瓶口又小,乌鸦喝不着水。怎么办呢……在一片横七竖八、散落着被砍断的竹子的废墟上,一群一年级的孩子们在旷野里的山包上朗诵课文教科书中的一则伊索寓言。山风呼啸、烈日灼灼,这些来自山谷对面的另一个世界、身形削瘦的孩子们其实并不是在上户外课……
在中国读书
2016年12月中的一天,郭老师还没到山顶,七七八八的孩子们便从一个个简陋的竹棚跑出来,恭恭敬敬地鞠躬道“老师好”,然后羞涩地站在一旁。“今天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字典,都是国内的一些爱心小朋友送给你们的。现在我给你们分发下,三年级以下的去找夏老师,三年级以上的都来我这里领哈。”
“竹棚被拆后,娃儿们就只能在家自学了,所以字典很重要。低年级的也可以让年纪稍大的哥哥姐姐带着学习怎么用字典。”郭老师在半山腰一处难民的棚屋前停下,向人们解释说。郭老师来自江西赣州,爷爷辈是老革命,虽然家世并不显赫,但他很为自己的红色身份而感到自豪。早年在内地当过老师,游历过南方大部分省区,还不到四十岁的他经历过很多,在帮助难民儿童上最是积极。
大约在两年之前,因为发生在缅甸掸邦第一特区的战乱(二九冲突),临近云南边境的果敢难民穿越峡谷投奔到中国。生活已经举步维艰,更逞论孩子们的教育。不久之后,难民安置地开始活跃志愿者的身影,这其中便包括郭老师所在的华夏互助会。这是一家由3名不希望透露姓名的社会人士所发起创立的,在2015年的《支持“果敢”同胞书》中它声称,为了协助相关部门推进滇西及江心坡等地理、历史、人文的调研及国家政策的制定和宣传工作,特成立此支援果敢华夏同胞的华夏互助会。
据悉,华夏互助会介入到云南省下辖镇康县,耿马县的难民儿童救助后,在散落于沿边境山包间的难民居民点里,已经先后草创了8间以上的“华裔文化自习班”(果敢小学)名义存在的难民小学,同时也负责对果敢同盟军辖区内的红岩小学等提供援助。2016年3月份加入这一计划的郭老师具体负责学校的一应管理、协调以及对外交涉工作,同时兼任果华一小的语文老师。据他介绍,他们目前共计有14人,7人是从国内各个地方招募而来,另外7人是原本在果敢教书或者读过几年书的难民家长,只有初中以上文化水平。大家共同分担几处学校500多个孩子的教学工作。来自果敢的夏老师是三个女儿的妈妈。她家住在云南省耿马县一个抬眼即可望到果敢的山头上,丈夫参加果敢同盟军很少回家,自己与孩子们相依为命,好在孩子们听话懂事,不会令她担心。
白虎山位于目前果敢同盟军所退缩的红岩附近,山下一个中国村庄也是很多果敢难民在2015年二九冲突后寄居的地方。华夏互助会在村口的一户农家租赁了两家工房,用作果华五小的教室。当天,孩子们正在上劳动课,开阔的“操场”上充满着嬉笑和喧闹。
孩子们无须缴纳任何费用,而且包括中国国内还会一直为他们提供一些学习用品。在没有炮火的地方、同样接受中文教育,孩子们没有了恐慌的表情。不同的是,他们不能像当年与果敢隔着隆尔温江对望的江西地区孩子们,每天只要跨过勐古河上的小木桥,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到中国接受中小学公立教育。
耻辱?
“如果我们是为了钱,肯定不会来这里,一个月1,500块够做什么?你们在国内挣多少钱?”提到网络上的质疑,那些来自国内的支教老师怒火中烧。就像中国慈善业在国内所遭遇到的信任危机一样,他们的支教行为获得的并不总是支持。曾有人公开质疑他们借机敛财,声称这些孩子都能得到中国公立学校的救助,根本不需要他们参与;还有物资捐献者在网上质问自己的捐赠没有得到任何回馈……担任数学老师的纪先生回击道,公立学校根本就资源不足,而且没有考虑到难民安置点的实际分布。郭老师也在公开场合回应,“我们不会自己贪图任何救援物资,但是我承认可能因为头绪繁多,信息沟通不畅,导致失误,我愿意为此而道歉。”
事实上,最令他们担心的并不是这样的口水仗,因为一线的支教远远较正常人的想像更为现实和困难。本文开始的景象发生在果华一小,废墟之上,曾经整齐地搭建了宽敞的竹棚,虽然简陋但是仍然显得极为难得。郭老师讲述,当雨季来临时,整个山包的道路会变得泥泞不堪,娃娃们往往会一直沿着从山脚延伸到山顶的泥土路,空着肚子来上学。有些娃明显是辍学太久,十来岁了还得从一年级开始学。
“你怎么没有上学?”留着一头漂亮小短发的李家小姑娘在那天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当赶到山头时,大家都已经放学了。“你愿意上学吗?”“嗯。”她略有失落地一个人往回走。郭老师安慰说,“没有关系,你问下其他同学,记得跟哥哥好好学习。”其实,这并非因为她贪玩。
2016年12月1日上午11时左右,一群不明身份者闯入当时正在上课的竹棚并强行拆掉了竹棚。据志愿者老师们声称,当时的娃们被吓坏了,恳求那些人不要拆掉竹棚,也有参与者要求他们不要围观,否则自己下不了手。最终,山头成为了废墟,崭新的黑板、课桌椅都裸露在太阳下,而183名儿童因此再度失学。
一名当地官员警告这些志愿者不要再涉足难民儿童的就学问题,“你不知道中国现在强大了,在边境我们耿马县明年起将实行十四年免费义务教育,你们在这么破烂简陋的竹棚教室教一群外国小孩,是在丢祖国的脸。”支教老师为此而到处
奔走求救,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抱怨当地政府阻挠,反问“你不管孩子们也就罢了,还出面搞破坏?到底谁是耻辱?”
“我现在只担心娃们的就学问题,这事儿让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2016年12月25日是已故中共领导人毛泽东的123周年冥诞,郭老师接到北京乌有之乡网的邀请去参加一个座谈会。他固执地说,“我不说那些每年的陈词滥调,就想反映下果敢孩子们上学的问题。”
郭老师那天只身来到北京,他的同事开玩笑说,这次“上访”把咱们的困境告诉中央就行。郭老师也是相当乐观,以为只要发起大家共同关心,云南当局便不得不重新重视这个问题,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研究结果”。北京之行回到云南后,他在一个微信群里兴奋地对所有人讲,云南省政府的人已答应接待,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必须马上解决这个问题,离春节还有一两个月,年前如果不能解决的话,先让娃儿们回家自学。”那天,郭老师指着半山腰一处已经被清空、仅剩下一具空架子的竹棚说,“校舍被拆前,住在三十多公里外的阿婆听说这里可以上学,所以带着两个孙子在这里搭了一个简单的竹棚,你看,他们当时就一起睡在那张竹床上。我们叫它‘学区房’。后来学校拆了,他们就搬走了。”是的,如果连中国也无法栖身,2000多名滞留在中国边境的十来岁孩子依然无书可读,也许将不得不在家里游荡,或者去当童工,“去赌城老街赚大钱,这孩子就完了!”但截至发稿时止,这些老师依然在等待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