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写陈士成从看秀才考榜到精神失常、落水而死的经过。清政府在1905年被迫宣布:1906年起废除科举制度。因此,《白光》的故事发生在1905年以前。
陈士成执着地迷恋科举之路。童生考秀才,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他似乎都在首轮县试中被淘汰。可是,功名利禄的观念像毒蛇一样缠着他,因此三年一次的考试,他坚持了16次,岁月已使他头发斑白,灯下攻读又劳累得两眼红肿。40多年来,他舍命赶考并一次又一次地构想自己的美好前程:“隽了秀才,……一径联捷上去,……绅士们既然千方百计的来攀亲,人们又都像看见神明似的敬畏……屋宇全新了,门口是旗杆和扁额……”
但是,第16次的落第给他以极为沉重的打击;精神彻底崩溃,陷入了痴癫的状态。两眼“发出古怪的闪光”,“眼光格外的闪烁”:这正是精神病人的一种特征。由于心理变态,他觉得学童“脸上都显出小觑他的神色”,“连一群鸡也正在笑他”,甚至死人的下巴骨也“索索的动弹起来”,“笑吟吟的显出笑影”,嘲笑他“这回又完了!”
在过去,当考试屡遭挫折时,他曾转而幻想发财,在自己的房子里多次发掘,希望能挖到传说中祖先埋下的大宗银子。如今,他从过去的精神一时飘忽发展到出现幻觉,似乎看到了作为银子的标记的白光。于是,他“狮子似的”走进房里去,“狮子似的”去拿锄头。这“勇猛”的行动活现出他追求财富的贪婪。他不仅在家里挖,还追逐那幻觉里出现的城外的“浩大闪烁的白光”,最终被淹死在万流湖里。
《白光》坦露出陈士成的丑恶、腐朽,描写了一个灵魂被科举制度腐蚀得变形的封建没落文人的死亡。这和孔乙己固然有相同、相似之点,但二人实际上有颇大的区别。孔乙己被丁举人打断腿,穷愁潦倒而死。他性格中有善良的一面,令读者有所同情。陈士成则教着七个学童,加上房子又出租给几家人,生活是应该过得去的。只是为了在仕途上不能向上爬和因发财幻梦的破灭而死,他的为人使读者感到厌恶。陈士成死后,“邻居懒得去看,也并无尸亲认领”。现实生活的情况可能并不这样,但却说明鲁迅对人物确乎“并无同情,描写上也加以漫画化”了!
在陈士成出走时,房里的“灯火结了大灯花照着空屋和坑洞,毕毕剥剥的炸了几声之后,便渐渐的缩小以至于无有,那是残油已经烧尽了”。这有助于烘托悲凉的气氛,也象征着无力承受幻想破灭重压的陈士成的命运。小说写主人公的叫城门的恐怖的悲声,写他落第的晚上,“月亮对着陈士成注下寒冷的光波来,当初也不过像是一面新磨的铁镜罢了,而这镜却诡秘的照透了陈士成的全身,就在他身上映出铁的月亮的影”。这类描写,表现出安德烈夫式的神秘、恐怖和阴冷。鲁迅谈安德烈夫的创作时曾说:“虽然很有象征印象气息,而仍然不失其现实性的。”这同样适用于评价《白光》。
(原载《鲁迅名作鉴赏辞典》,中国和平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