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名家翰墨》 2022-10-20
臺靜農弟子蕭明華以共諜案於1950年取義成仁。越三十年,臺靜農始敢哭之以詩。而又三十年,本人獲見原始檔案及走訪未死者,得恭輯遺事,成文蒐入《舊日風雲》。大抵短筆籲天,難慰忠魂於萬一。今者值蕭明華烈士百年冥壽,乃前文重載,用申微慕,並紀斯人。
蕭明華(1922-1950)
「荒木交陰怪鳥喧,行人指說是公園。忽驚三十年前事,秋雨秋風壯士魂。」
臺靜農《過青年公園有悼(日據馬場町刑場)》手跡
這是臺公(靜農)八十年代初所作《過青年公園有悼(日據馬場町刑場)》。十年前,為紀念臺公百年誕辰,筆者編注《臺靜農詩集》,深感「箋註」是看易而實難,而「今典」的處理,則猶難中之難。這首悼詩,最先承臺公大弟子張亨教授提示:「此指白色恐怖下犧牲志士。」但並未具體詳言,或當時張公在臺灣還有所顧忌。
張亨(1931-2016)
臺益堅(1932-2004)
而遠在美利堅的臺公哲嗣益堅兄則可以毫無忌諱的見告:「『秋雨秋風』乃暗指蕭明華女士,是白沙時女師院學生,魏建功得意門生。來臺後與其夫(于非)皆任教於師範學院,五十年代以『匪諜』案鎗決於馬場町。于非則逃回大陸。」因之是按張亨和臺益堅兩教授所言入註。
2001年11月23日,臺灣大學舉辦臺靜農誕辰百年紀念大會,臺公友好、弟子均上臺講演,當臺公大弟子廖蔚卿教授(1923-2009)講話時,我特別留心。
廖蔚卿在臺靜農誕辰百年紀念大會上講話
廖教授先談抗戰勝利後,在四川白沙白蒼山剩下臺公一家、柴德賡一家、和方管(舒蕪)一家的情況。然後揚起拙編《臺靜農詩集》,談《過青年公園有感》末句「秋雨秋風壯士魂」。
廖教授說:
蕭明華在女師院與她同班同學同事,是很要好的朋友。蕭父祖籍福建(許案:應為潮陽),年輕時到浙江做事。蕭明華生於浙江,比廖大一兩歲,在重慶念過師範學校,教過小學,是魏建功國語訓練班學生,民國三十一年(1942)進女師院。蕭明華瘦弱,個性溫和,從來沒有跟人吵過架,沒有駡過人。在三年級下學期,民國三十四年(1945),日本還沒有投降,蕭生病,不能吃,不能睡,哥哥接她休學,第二年復員,隨父母回鄉下。
民國三十六年(1947),廖來臺灣以後,蕭進北平師大,廖與蕭重新通訊。民國三十七年(1948)蕭畢業,論文指導老師謝冰瑩來臺師範學院(後來叫師大,在和平東路),蕭做助教,蕭丈夫于非也來臺,在國語會做事,搞心理硏究會。
蕭明華北平師大畢業(1948)
三十八年(1949)下半年,廖在街上碰到蕭三嫂(蕭明柱太太),說及蕭被捕,哥哥也被捕。于非則逃到香港。三十九年(1950)廖看報紙刊登匪諜死亡名單,發了一陣獃。是于非諜案件二十多人被抓,有四個被槍斃,其中一個是姓馬的。
國語日報社校對馬學樅(1906-1951)為于非傳遞秘密信件
馬學樅之墓
警總通知蕭的三嫂去領屍,她不知怎麼好,於是廖陪同三嫂往新生南路,現在第一殯儀館,民權東路領屍處(在永星花園附近)。因廖不是家屬,不能進去。三嫂進去,拿到公文,知道屍體已送殯儀館。兩人遂到殯儀館,看到一個水泥池子,一個坑放四個人,蕭被綑的繩索還沒解開。三嫂說沒錢,第二天帶了一些衣服去收殮,放在棺木裏。殯儀館的人問要不要燒香,三嫂說不要。殯儀館的人以為我們信教,遂拿了一個信教的牌子,上書「我去是為你們準備的地方去」。照了一張相片。第三天去拿骨灰,三嫂說將來要帶回老家。廖坐三輪車回家,當時傾盆大雨,印象深刻。以後,三嫂再沒來看廖,廖也沒看她,就斷了消息。三嫂有兩個女兒,二歲四歲,很困難,很恐怖。秋瑾是烈士,蕭是被冠以「匪諜」的寃魂。
廖蔚卿(1923-2009)
以上,是廖以目擊者、與事者、臺公的囑咐者來為這句詩作解說。廖教授發言時場面肅穆,鴉雀無聲,筆者聽得清楚,回旅館後趕緊記錄下來,為慎重計,返港前在機場電廖,讀一遍記錄稿,請她審定,廖說沒錯,就是這樣。
筆者當時的記錄稿
廖補充說,從前臺先生叫我把蕭明華寫出來,我不會寫,所以在會上說,算是向老師交卷。本來在會上準備說這兩句話,後來也沒說。臺先生的道德文章很多人講,我只選這首詩講這一段。
臺靜農(1951)
五十年的前塵影事,廖教授能記憶分明。她除了補充了許多鮮為人知的事實,更有一個與臺公「秋雨秋風壯士魂」不相同的說法,是﹕「秋瑾是烈士,蕭是被冠以『匪諜』的寃魂﹗」。
這就直接關係到拙編《臺靜農詩集》中,對「秋雨秋風壯士魂」的箋註是否未能周全而有所疏漏。
廖教授的提出,是代表了臺公和她在當時的共同看法。但三十年過去,臺公思想有變,不再是驚弓之鳥。也確信蕭是「共諜」而殺身成仁,而臺公也敢作詩為共諜哀悼了,這說明了國民黨也在進步了,臺公思想也在變了。但廖教授所執着的依然是當日受臺公囑託時的共同見解和悲痛。感謝廖教授的講話,否則就無從證明臺公這五十年來,由「避席畏聞文字獄」,到敢於為共諜賦詩哀悼的一段心路歷程。而廖教授在指稱那五十年前的「寃獄悲情」時,那該是一種悲極而不肯承現實的一種情結。
聚觀白沙女師舊照
(左起:陳翠英、齊益壽、廖蔚卿、許禮平、張亨、臺益公、陳鼓應)
另一個能為臺公的詩作註的是那「歸來兮」的三字題碑,是又要從另一起點說起了。
八十年代初,蕭的骨灰被送回大陸,葬在北京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墓碑背面有三個字:「歸來兮」!署名「于非」。
于非題「歸來兮」
于非真名朱芳春,1911年農曆腊月12日生於河北藁城縣黃莊村一個貧農家,小名「狗人」,1933年考入北京師範大學,得教育系心理學專業兼國文系雙學士學位。抗戰間先後任多家學校教務主任,1943年陸續任西北師院丶北平師院等校教授。1948年冬受中共中央社會部委派赴臺,從事地下工作,期間曾化名于非、趙光隣、王實。
蕭明華掛名丈夫于非(朱芳春)
1950年逃返大陸後易名朱及群,即隨中央土改團赴湖南常德搞土改,嗣後參加中國國際貿促會綜合計劃組,1957年劃右派勞改,1961年摘帽,文革間下放河北省正定中學,上午授課、晚上批鬥,全天喂豬。1979年平反。次年做回老本行任國際關係學院心理學教授。1993年離休。朱除了霧水夫人蕭明華之外,真正的妻室有二。1938年娶恩師吳冶民姪女吳乃筠為妻,吳乃筠1974年因貧病交迫兼兩次煤氣中毒離世,朱是七十年代末被放回家才悉此慘劇。1980年續娶王森然大女兒王潤琴為繼室。
于非(朱芳春)(2000)
而筆者更為留意的是蕭明華的材料,但實在太稀少。蕭的霧水丈夫于非,即朱芳春所有撰述均無一語涉及蕭,或朱(于非)自己在臺的事,連兒子朱紀松的回憶也這樣說:「從解放前夕(1948年)父親失蹤至1951年回到大陸,其間沒有任何父親的消息。」滴水不漏,允稱地工典範。但卻讓我們了解蕭明華的情況增加障礙。尚幸于、蕭二位的母校北師大在百周年校慶之際出版了《人生豐碑/北京師範大學英烈傳》(承章景懷兄惠賜乙冊),中有王曉明寫的蕭明華一篇。
《人生豐碑-北京師範大學英烈傳》
又年前某報采訪蕭明華的大姪子、八一電影製片廠前廠長蕭穆(宏志)將軍談蕭明華,始畧知其生平梗概,較廖蔚卿教授所述為詳。今綜合概述如下。
蕭明華祖籍廣東省潮陽縣歧北墟宅美村,父親蕭子山年輕時去浙江嘉興經營手工織襪作坊。1922年8月,蕭明華在嘉興出生,她是家中幺女,由於自幼聰明伶俐,被子山視為掌上明珠,乳名「華寶」。小學畢業後,蕭明華考入河南省立開封師範。抗戰爆發,蕭子山舉家遷大後方重慶。蕭明華入重慶師範,1941年以優異成績畢業,被學校選送國民政府教育部在青木關辦的國語師資訓練班,學習國語注音符號的應用和教學,成績斐然。畢業後重返重慶師範,任附小五年級班主任。越二年,蕭繼續深造,考入白沙國立女子師範學院國文系,隨許壽裳、臺靜農、李霽野、魏建功遊。
白沙國立女子師範學院國文系二年級師生合照(1946)
(前排右端臺靜農,二排左端柴德賡)
而這班老師都是魯迅的老友、弟子,蕭大受熏陶,文學修養大大提高,人生觀也有所改變。此時蕭陸續撰寫散文、小說,刊諸報刊。抗戰勝利,蕭得臺公幫忙入北師大(當時叫師院)。
蕭明華與兄蕭明柱一家合影
蕭的三哥蕭明柱其時也在北京,任首鋼公司總會計師,明柱的老師朱芳春在北平師院任教育心理學教授。蕭明華與朱在重慶早已認識,此時朱開始有計劃地影響蕭,提供不少左翼書刊如毛公的《新民主主義論》等,與蕭學習。
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
北平師院諸老師對蕭評價很高,黎錦熙、魏建功時時誇獎蕭,而蕭不斷有文章發表,深得謝冰瑩讚許,說蕭「將來一定是中國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謝冰瑩(1906-2000)
四十年代中後期,北平絕不平靜,沈崇事件、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運動,一波接一波。
蕭此時也像其他充滿理想的同學一樣,投身到各種各樣的學生運動中。而朱芳春本人早已參加共黨,1947年7月,朱由共黨李浩領導,參加中共敵工部地下工作,策反35軍駐城將領。
傅作義(1895-1974)
朱在爭取傅作義時被傅發覺朱搞策反,密令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逮捕朱就地正法,倖而其恩師于華封時任國民黨華北特派員,通風報訊,讓朱得以逃脫。
1947年9月末,蕭正式參加朱領導的地工小組,做情報工作。1948年,蕭行將畢業時,恩師臺公來信,邀蕭赴台大任教。臺公深知蕭在國語注音、語音應用的教學功力,蕭又能說潮州話,潮州話與臺灣當地閩南語相通,條件最佳,所以臺公幾次來信,殷切企盼。而此時魏建功主編的《國語日報》社也遷臺,蕭向組織請示擬轉戰臺灣,組織正求之不得,立即批准。
魏建功(1901-1980)
同年6月,蕭放棄畢業典禮,趕緊赴臺。蕭考察一陣之後,認為到師院更有利於開展工作,遂婉謝臺公臺大之邀,赴臺灣師範學院任教,兼作國語日報記者。
國語日報(1949)
不久,組織派朱芳春,化名于非作為蕭的丈夫赴臺,領導工作,而朱與國語日報總編梁容若曾同校讀書,有所了解,梁聘朱任國語社副總編。
梁容若(1904-1997)
于非和蕭明華,利用臺灣省政府社會處主辦之「社會科學硏究會」附設「實用心理學補習班」為基礎,組織
活動,聯繫群眾,吸收骨幹。還組建「臺灣青年解放同盟」和「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又搞「讀書會」等。
1949年6月,于非回平述職,返臺時帶回上級中共中央社會部指示,為取得全國勝利,配合部隊的軍事行動,要不惜代價,獲取軍事情報和策反工作。于、蕭馬上調整工作,停止讀書會等公開活動,把「臺新盟」轉入地下,奉命改稱「臺工組」,蕭負責聯絡工作和情報收集、保管、密寫。
1949年7月28日國民黨有關部門接獲情報:「有朱芳春者,前在天津任女師教員,後來臺執教,因思想問題被革職,現化名于非,在國語日報任職,經多方偵查,未發現具體非法活動事實。」其實1949年3月開始,調查局、保安部早已分別派遣人員密切監視于非、蕭明華,還派卧底打入組織,但于非布置嚴密,保調人員形容這是一個「多邊形亂蔴式的組織,衛星密布,掩護周密」,難窺內幕。也算于非命大,未有即時被捕,活動不受太大影響,讓他們得以在1949年12月至1950年1月間,送出重要情報六次之多,為共軍對攻打海南島和舟山群島的戰鬥部署,提供重要依據。
解放軍攻打海南島
解放軍登陸部隊和瓊崖縱隊會師五指山
慶祝海南解放遊行
1950年2月4日,蕭明華請三哥明柱到自己家中(和平東路二段114巷34號)做生日,其間有陌生人敲門闖入說找于非,于不在。嗣後蕭設法將已獲情報盡快送走,有戰友勸蕭暫避,蕭認為現在情況不明,不能動,一動就暴露。2月6日,蕭還為師範學院學生上精讀範文課文天祥的《正氣歌》。當夜,蕭在宿舍被臺灣省保安司令部逮捕,蕭從容鎮定,還輕輕鬆鬆的取下撘在後窗外竹竿上的旗袍,發出危險警示。讓于非知道出事,不要返家。
于非在臺灣時間不長,短短一年多,卻幹了許多讓國民黨頭痛的事。雖然于非後來完全封嘴,但我們通過臺灣官方近年公布的材料,還是可以知道于在臺所為何事。「中央社會部,于三十七年秋密派高級X幹于非(化名王實,原名朱芳春)、女X幹蕭明華,先後潛臺。」「于X發展之組織,工作路線非常廣泛,曾利用我國防部第三廳第一組中校參謀蘇X藝林,竊取我重要機密軍事情報,企圖策反我海陸空三軍『陣前起義』,或駕駛機艦逃往匪區『立功』。在政府機關及公營事業機構中潛伏之匪諜,則進行心理作戰,散布失敗主義空氣,搜集資料,準備作完整接收參考。並計劃吸收臺籍流氓,在東部山區建立武工隊,企圖接應X軍登陸。」
官方檔案記錄蘇藝林供稱:中共中央曾指示于非應積極策反孫立人軍隊
官方檔案記錄蘇藝林等受于非領導
國防部第三廳中校蘇藝林(1916-1951)為中共「臺工組」蒐集軍事情報及策反
蘇藝林之墓
「對本案之綜合檢討」一項透露出:「于X非當時曾透過各種關係,擬爭取我黨政軍高級人員,如孫立人、游彌堅等。據稱當時雖未為于X所動,但亦未向政府檢舉,此種漠視對X鬥爭之同仇敵愾心理,殊值隱憂。」
孫立人(1900-1990)
游彌堅(1897-1971)
于非福大命大,沒有被捕,倉卒間還能安排有關人員疏散,文件移藏國語日報嚴明森處,于非本入則潛逃花蓮孫玉林(三十三歲河北人)處。
嚴明森(1918-1951)
但當時要離開臺灣談何容易,于不愧是共黨地工精英,很有辦法。通過關係,賄賂臺灣東部防守司令部少校參謀白靜寅(三十二歲河南人),花大錢設法取得諜報人員證件,於三月十六日(一說廿一日)以軍眷名義,冒領出境證,搭滬廣輪離臺,四月二日離定海赴滬轉平。而孫、白二位隨後被捕,於次年六月二十九日槍決。于非安全返抵大陸,帶回「海南島防衛方案」、「舟山群島防衛方案」等重要軍事情報,上交組織。
于能得脫,「臺工組」其他同黨也能安然無恙,這得歸功於蕭明華的堅貞不屈,在獄中受盡諸種常人無法忍受的酷刑,均隻字不吐,保䕶了于非和其他同黨。
參謀總長周至柔呈報蔣介石有關蕭明華等案卷宗
11月8日凌晨,蕭被軍事法庭提審宣判,就是一個死字。蕭寫下遺書與三哥明柱和三嫂梁御香:要求「不要帶我的遺骨回家鄉,就讓她在臺灣吧!」
蕭明華遺書
蕭明華與三位同黨被綁上汽車,押送馬塲町刑塲,當執行憲兵要他們在沙丘旁跪下,弱質纖纖的蕭竟然抗命,爭脫憲兵的挾持,奔上沙丘頂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等口號。蕭被多打幾槍,求仁得仁。犧牲時年二十有八。
馬塲町刑塲(青年公園)
廖蔚卿教授只是收殮蕭明華屍身,不知蕭犧牲前高呼口號,所以認定蕭是冤魂。或者廖一直感覺蕭雖然思想左傾,一介文弱女子,絕非匪諜,所以隔了半個世紀,仍為蕭鳴冤。廖教授的錯覺,是有其特定的時代背景的。
臺灣新生報報導于非案
五十年代寶島當地抓捕了大批共諜是怎麼一回事。隔了四十多年,國防部保密局谷正文少將承認:「情治各單位在臺灣抓到的真正的匪諜約有二千人,其餘大多是錯案、假案、冤案。」
谷正文(1910-2007)
為何會有這麼多冤假錯案呢?說白了又是錢作怪。民國三十九年(1950)公布的「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第十四條:「沒收匪諜之財產,得提百分之三十作告密檢舉人之獎金,百分之三十五作承辦出力人員之獎金及破案費用,其餘解繳國庫。」能分人家身家的「美事」是許多人爭先恐後去幹的。就算碰到真正的無產階級匪諜,無財可分,也不用擔心,行政院也會「酌給獎金」,「或其他方法獎勵之」。怪不得五十年代的寶島一下子生出一大批匪諜,有此背景,難怪廖蔚卿認為蕭明華是寃魂了。
戡亂時期檢肅匪諜給獎辦法
但廖教授或者有所不知,蕭明華犧牲三十多年之後,1982年9月16日,蕭的骨灰盒安放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盒上覆蓋中共黨旗,她的親人和戰友為她舉行追悼會。黨組織宣布:追認蕭明華同志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和革命烈士。這就等於說:國民黨當日並無抓錯,並無判錯,並無殺錯。蕭魂不寃。
蕭明華烈士追悼會(1982年9月16日)
蕭明華是臺公請來臺灣的,于非也常到臺公寓所走動(臺益公說),此案臺公或曾受牽連。嘗聽臺大中文系柯教授說過,五零年臺公在臺北曾被抓捕,幸得沈剛百(一說孔德成)擔保,當天釋放,所以不為人所察覺。筆者不知是否真有其事?也不知臺公是否因此案而被「約談」。詢之益公兄,則說未嘗聽聞,存此待考。所以箋註「今典」最難。
而于非在蕭明華墓碑後面親題的「歸來兮」三字,讓人想到古代的「沒字碑」,用意是有所難言,讓百姓或者後來人自己去想的。這是「予欲無言」的抗議。朱芳春教心理學,自然懂這方法。我們也可以從他的遭遇,作設身處地去想的。
蕭明華烈士之墓
「歸來兮」,是一聲嘆息?是一種感傷?是深深的慚愧?抑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却誤了卿卿性命」的懺痛﹗這死裏逃生的另一半,是同命,而又不同命的鴛鴦,人生到了寫碑的關頭,在此竟然是欲語還休。泉下人有知又當作怎樣的感想?而這些現實,又當非臺公在賦詩哀悼時所能涵蓋。
20120821
(本文原載《舊日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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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蔣經國簽呈總長周志柔有關于非蘇藝林案訊辦情況報告
《舊日風雲》
牛津大學出版社再版《舊日風雲》,全書插圖更新,復補充珍貴歷史圖片和名家墨跡,全部彩色精印。
彩版《舊日風雲》內頁
《名家翰墨》SN1 臺靜農詩集
臺靜農先生能詩,然視詩為外道,鮮以示人,更未嘗印行詩集。今籍先生誕辰百年,特編印詩集,以資紀念。書分三部分:一、先生手書詩稿二種,以原墨蹟刊出;既可存真,亦可欣賞。二、詩集正文,彙集各種墨跡本校勘、注釋,並收錄新詩於後;三、附錄舒蕪、方瑜、葉嘉瑩、許禮平諸文;書前冠以葉嘉瑩序,均有助於詩義理解者。
平裝 280頁 21cm x 14cm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