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信报》

　　虎父无犬子，远东发展（035）主席邱达昌是本港商界传奇人物邱德根的次子。20出头，就以“快、准、狠”见称，连昔日股坛教父冯景禧都刮目相看，送他一个“老虎仔”的外号。

　　扩张过快也种下祸根，84年股灾、楼价狂泻、几乎没顶。邱达昌90年代黯然离开香港，在马来西亚从头开始，今日当地的公司规模已可媲美长实、新地。

　　58岁的邱达昌近年再战香港地产市场，依然显露老虎仔的本色。他直言港人的怨气来自高楼价，批评高地价政策是万恶之源，不希望马来西亚、大陆重蹈香港的覆辙。

　　“地产商赚到尽天经地义，你可以骂我们是奸商，但我们没有社会责任，政府则有责任，不应赚到尽。一旦政府维持高地价，面粉价不降，怎可期待面包减价？当务之急是尽快增加土地供应，死几只蝴蝶、青蛙算什么呢?”

财经人物

　　九十年代初，邱达昌拿着3000万，赤手空拳在马来西亚创立了马来西亚置地。“去年马来西亚卖了12万个单位，其中在高层住宅市场，我们占的比例高达一成。”邱达昌最担心当地有朝一日会重蹈香港覆辙。

　　 “目睹香港地产的流弊，每次同总理、副总理开会时，我们都会提醒他们不要奉行高地价政策。高地价政策无疑会令政府库房大增，但迟早会产生社会问题。

　　有次有位副总理疑惑地对我说，David你从香港来，香港地产这么成功，你反而劝我不要抄袭香港的模式？我说我们地产商没有社会责任，渴望暴利，都不是好人。但你是政治家，你有社会责任，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是所有政府都要稳住的。政府是否要赚到这么尽呢？”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多年前去马来西亚时，马来西亚的人工只及香港的三成，近年中产崛起，人工已达六成了。然而楼价现时仅卖二三千元一尺，相等于香港80年代。反观香港10多年前，香港平均每年有3.5万个单位落成，今日仅1.5万个。更令人忧虑的是，今日香港人置业的能力与马来西亚、大陆相比，出现此消彼长。”

英国政府留下的遗毒

　　回归香港发展地产后，邱达昌自言感触很深，“现时大部分港人的怨气来自高楼价。我请香港司机，人工1.6万，加上花红等补贴，每月人工可能2万。马来西亚请的司机，人工低很多，但他可以负担1000多尺的住宅，可以拥有自己的车子，周末可以约朋友一起去夹band。少过1000尺呢，马来西亚、大陆都觉得住不了人。有多少个香港人可以负担1000多尺的楼呢？有多少个香港人可以负担昂贵的停车场泊车费呢？为什么香港这么富有，市民会有这么多怨气呢？”

　　高楼价的罪魁祸首是谁呢？邱达昌没有完全推卸责任。“地产佬当然有一部分责任啦！不过，我们更大的责任是赚钱、向股东交代，你可以话我们是奸商。政府高地价政策才是罪魁祸首，补地价时，政府毫不手软。拍卖时，不到政府心目中的价，就要收回。土地的价钱为何不是由市场决定，而要由政府决定呢？政府是面粉厂，我们是面包厂。面粉平些，面包就自然平些。香港做地产，七成是地价，三成是建筑费，与中国、马来西亚相反。”

　　邱达昌认为，高地价政策是英国殖民地百年来的遗毒，然而回归15年却一直没有妥善解决。“英国人管治香港是borrowed time、borrowed place，以高价出售借回来的土地，英国佬有理由这样做。香港回归了，也有大量储备，为何还要维持这一错误的政策呢？”

　　 “如果香港一早放弃高地价政策，香港人可以维持购买力，今日楼价供应量可能仍会有3.5万个，市民会开心些，又不会有这么多社会矛盾。”邱达昌解释，对于地产商来说，在香港做豪宅，即使量少也可以赚取厚利，但他宁愿像马来西亚般薄利多销。

增土地供应才是上策

　　邱达昌不讳言香港弥漫仇富的情绪，地产商成为众矢之的。“高楼价、高地价制造财富，10个有钱佬，9个都是地产商，大部分企业都控制在地产商手里，很少有一个社会，财富这么集中，因此有所谓地产霸权的说法。财富分配不均，社会就仇富。事实上，有些地产商捐钱回馈社会也实在太少。”

　　自称是自由经济信徒的邱达昌，认为现时政府推出的“SSD”、“BSD”等行政招数，不是解决高楼价这一历史遗留问题的善策。“香港的成功是自由经济，不需要搞这么多招数。增加供应，解决供求不平衡才是关键。”

　　 “我是资本家，不是环保分子。香港已利用的土地只有7%，还有这么多空间。为何要为了些蝴蝶、青蛙而不建屋，800万香港人是否比青蛙、蝴蝶重要？”邱达昌献计四招增加土地供应。“一、将荒废的农地、菜地重新规划，二、放宽地积比率，三、增加补地价速度，四、进一步活化工厦。”

百亿身价，不及老父一句话

　　“我妈早过身，老窦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得到他的认同。”十岁时母亲裘锦秋坠机身亡，次年父亲迎娶阿姨裘锦兰。一早已摆脱父荫，在马来西亚拥有自己的商业王国，但邱达昌仍希望听到父亲邱德根一句认同。

　　“李嘉诚、郑裕彤这些富豪一早已跳出以往的框框，我老窦是一个很叻的生意人，可惜由穷变富后，心态一直未能跟着调整。好像一个食粟米、粥水长大的人，很难说服他给手下一百万、一千万人工。”

　　对邱达昌来说，人才永远排在第一位。“我70年代在远东发展领兵时，大量请人。老窦骂我浪费、请得贵，总是讲不请这么多人，公司都照常运作。当我离开公司后，这些人也逐一离开了，后来证明他们都能在商界独当一面。如果他们还在，公司的动力肯定强很多。”

　　邱达昌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招揽人才的成果，两三年前特意邀请父亲到马来西亚参观。“其实我是想show quali ，十多二十个经理在大堂列队，告诉他大部分是前政府高官，商界猛人，展示给他看人才的重要性。”

　　一心以为父亲会赞叹公司人才济济，谁不知父亲私下的一番话令他啼笑皆非：“阿仔呀，你请咁多人好大皮费喎！我望着他苦笑。他已经是个88岁的老人家，难道跟他吵架？其实那一刻我内心很hurt的。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改变。”

父亲续弦 拖弟妹出走

　　无仇不成父子，况且都是有性格之人，在邱达昌10岁至20岁时，两人有过一段冷战期，源于邱达昌对父亲续弦迟迟未能释怀。“他们结婚当日，我就带着弟妹离家出走，11岁就去英国念书了。母亲去世，父亲再结婚，作为儿子怎会开心？后来想想毕竟当时父亲才40岁。”

　　父惜财子爱才，不过，邱达昌常自我警惕不要抹煞父亲的功劳。“老窦由零变30亿，需要好长时间，怎样也伟大过我由3亿变300亿，他以前食白粥，到有30亿身家，你凭什么话他错？老窦是唯一一个入主亚视能赚钱的人，作为儿子也很为他自豪。”

“我仍是老虎仔”

　　“我自少很反叛，传统智慧不一定对，做生意不创新、食老本，迟早死。You have to be a fighter，别人不挑战你，你都要挑战人。”在商场打滚了30多年，经历高潮与低谷，58岁的邱达昌，老虎仔风格仍在。

　　1970年，年仅16岁的邱达昌刚入大学，已奉父命独自到印尼开荒建游乐场。21岁大学一毕业，已急不及待踏足商界。“我很喜欢做生意，那时一考完毕业试，第二日已到老窦公司返工。”邱达昌笑称。

　　自言在股市一直赚钱的邱达昌，初出茅庐时已闯出名堂，收购上市公司利于发展，几星期内转手大赚2000多万，大量吸收九巴股份，80年又被新鸿基地产（016）收购。“那时买股票已有很多fans跟随，冯景禧给我老虎仔的花名，《信报》林山木也在报章吹捧我。”

　　“有时老窦派我同那些前辈谈合作，冯景禧、嘉诚伯（李嘉诚）、四哥（李兆基）……都在场，大部分第二代都不敢出声，我已经有很多意见发表了。有些年长者会喝斥：“老虎仔，几时轮到你讲啊！”嘉诚伯就会话：“你畀世侄讲几句啦！”

回港冀重振家声

　　78年24岁的邱达昌已大胆地向汇丰借18亿元购地扩版图，远东发展市值由79年的3000万元，迅速谷大至80年代初的20亿元。“21岁出来做生意一帆风顺，28、29岁时我遭遇了人生最大的难关。83、84年中英谈判时，地产狂泻，利息飙升至30厘。”

　　邱达昌用了整整10年才解决急速扩展的后遗症，最后选择黯然离开香港。“经过10年，我很辛苦地将远展由一间负债的公司，执到一间健康的公司后，已经身心俱疲。”在马来西亚短短几年，已成为当地最大地产商之一，相反远展在香港仍在原地踏步。

　　 “有一个第一代的地产商富豪劝我回港，对方说：‘你的根在香港，如果你留在这里，邱家的名声会逐渐消失。’听了这番话，我心里很难受。“1999年，邱达昌决定再战香港”

　　“当时远展只有10亿资产，筹码不多，如何能与大地产商斗呢？一个偶然的机会看了《金融时报》一篇短文，它指出伦敦、纽约这些大城市五星与三、四星酒店的比例是二比八，香港却是一半一半。我觉得可专门做三、四星酒店。沙士更给了我们一个执平货的机会，共投资不过40亿，目前已拥有18间酒店了，估值已超200亿了。”

　　邱达昌颠覆了很多行规。“有个五星级酒店的高层对我讲，大家都怕了你。我们人工贵过香格里拉、半岛，但整体成本平过它们。我从不相信人多好办事，酒店一般一组两人，每日执15间房，我要求执22间房。中层管理面有难色。我于是亲自见执房的人，我说：”你人工加到万二，但每日要执22间房，能否做到？对方满口感激。”

远展未识自动波

　　2010年10月，远展分拆旗下酒店以丽悦（现称帝盛[2266]）名义上市。“我希望酒店业务独立，生了个仔后，我想他自动波。”

　　回归香港时，邱达昌夸下海口要将远展的资产值扩大至100亿，目前已达，他期待有新的突破。“远东发展我还未玩完，我未认输。远展正等待一个入市时机。”

　　“两年前我已部署远展由酒店回归地产本业。我有两个策略，业务专注及地区分散。在业务方面，会集中火力做服务式住宅。地区多元化方面，我们开始到新加坡、马来西亚、澳洲等地区发展服务式住宅，以分散风险。”

撰文：邓传锵、梁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