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亚洲周刊》2018年7月8日

文/笔锋

中美外交博弈也是国家意志对决。北京沿袭毛泽东「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信条，而特朗普往往千钧一发之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中美是否全面恶斗，系乎白宫仇华派是否凌驾理性温和派。

美国总统特朗普戏剧性的外交动作正在外交舞台上引爆「悬崖效应」，让全球都在屏息注目中美贸易战会如何升级，是否最终导致中美的国家利益碰撞，形成两败俱伤的危机。特朗普的绝招就是「漫天开价，坐地还钱」，但这样的招数已经被「看破手脚」，北京也发出了狠话，不惜以硬碰硬。

这其实是一场国家意志的对决。美国自恃拥有更多的弹药，占尽优势，可以迫使中国就范，向美国低头。这也是特朗普「仇华派」顾问纳瓦罗（Peter Navarro）的如意算盘。他胸有成竹地估算，中国在外贸方面对美国依赖更多，最后一定会依照美国的条件，俯首称臣。不过这低估了中方的决心，因为北京沿袭了毛泽东的信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中美经济问题政治化之后，北京更不可能低头，而只有迎向贸易战转化为政治对抗的道路。

中方的对策就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加速与欧洲、加拿大、日本、韩国、朝鲜、东南亚和第三世界国家建立更密切的关系。由于特朗普的外交政策是赤裸裸的「单边主义」（Unilaterialism)与「孤立主义」(Isolationism）的结合，被视为「单边孤立主义」（Uni-solationism），一切都在「美国第一」的名义下，霸凌其他国家，无视国际社会的守则，也不惜毁掉西方盟邦长期以来的情谊。这也立即带来中国巨大的战略机遇，要与过去和美国关系密切的欧盟、加拿大、日本、韩国等发展更密切的联系，建立一个「非美国世界」。特朗普狂风暴雨式的风格，辱骂加拿大总理杜鲁多，向欧盟、日本征收关税，已经引起了国际公愤，而中国则强调市场自由的原则，对这些国家敞开大门，不会搞任何的关税壁垒，广结善缘，结果，国际风向开始改变，逐渐向中国靠拢，要联华对抗特朗普。

特朗普的后院也起火。美国老牌重型摩托车制造商哈利（Harley-Davidson）为了避免被欧洲征收二成五的关税，决定将部分生产线移转到欧洲，也就是将这个典型的美国产品「去美国化」。这当然让特朗普勃然大怒，但这也是市场经济的逻辑，企业主必须要为企业的生存而千方百计减少成本。特朗普将经济问题政治化，但企业则用全球化的经济手段来保护自己，避免被特朗普的「逆全球化」狂潮所淹没。

同时，华尔街也对特朗普的政策响起了警号。美国股市在贸易战的阴影下，震荡不已，尤其是科技股的企业，都恐惧与中国的业务会受到影响。特朗普禁止中国的科技产品销往美国，本来是要扶持美国的科技力量，但在全球化的体系下，美国科技产业其实已经与中国广大的市场密不可分，如果美国的科技产品从此与中国绝缘，美国所有的科技企业都会受到内伤。

特朗普违反了自由市场的规律，自然也就被市场的规律惩罚。这是典型的用石头砸自己的脚，美国硅谷(矽谷)与华尔街都叫苦连天，也开始在共和党内部发酵，向特朗普施加强大压力。

其实白宫也出现严峻的内讧，仇华派与务实派的对骂与矛盾越来越公开化。特朗普的管理风格其实是鼓励内部争辩，让双方争宠，他可以一下子扮演红脸，一下子扮演白脸，对外也就形成一种战术上的弹性，不断变脸，朝令夕改，让对手摸不着头脑。

这也表现在特朗普的朝鲜政策。就在他大肆宣传自己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建立紧密关系之后不到一周，他就宣布美国还是延续对朝鲜制裁一年。这对金正恩来说，美国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当然也加速朝鲜向北京靠拢，中朝关系也立刻上升到新高点。金正恩在新加坡之行后，飞往北京与习近平密谈，中国也加开西安与平壤的航班，也等于是实际上取消了对朝鲜的制裁，迎向两国新蜜月期。北京当然可以对美国打朝鲜牌，让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外交寸步难行。

而特朗普也有他的「台湾牌」，他身边的顾问，不少都建议他「以台制华」。美军如果重新进驻台湾，美国军舰停靠基隆与高雄，都对北京构成严峻的挑战。这肯定引爆两国全面对抗，甚至导致北京加速进入「武统」的路径。美国是否要为了台湾而与中国大陆开战，也考验特朗普的政治意志。

但从特朗普过去的决策特色来看，他是「悬崖理论」（Brinkmanship）的高手，往往在千钧一发之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次中美贸易战成为外交的博弈，最后是否会导致中美陷入全面恶斗？从美国利益来说，特朗普不会走上战争的不归路。但他的顾问与幕僚团却不乏狂热分子，他们的影响力是否会凌驾理性的温和派势力，势将决定全球的战争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