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亚洲周刊》2015年7月12日
文/王丰
今年是抗战胜利七十周年,著名蒋介石研究专家王丰推出新作《蒋介石在松沪战场——从忍辱到复仇》,描述蒋介石当年在这场重要战役的决策和部署过程,蔡炳炎、姚子青执行蒋介石死命令,壮烈殉国。
(编者按:这是著名蒋介石研究专家王丰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的最新力作的书摘。原书名为《蒋介石在松沪战场——从忍辱到复仇》,现摘录开章精华部分)
一九三七年那场淞沪战壮,死伤极为惨烈,故被战史学家称之为血肉磨坊战争,甚至被譬喻为中国版凡尔登战役(Battle of Verdun)。
根据抗日名将孙元良将军生前表示,他曾经到日本阅览日本军部保管的文件与战史档案,日方记载我军遗弃在阵地上的尸体往往是日军的二十倍以上。松沪会战是蒋介石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抗战的战役,九十天内,国军伤亡十八万人。日军伤亡仅五万人。
抗战八年,国军伤亡官兵三百二十一万,加上平民在空袭、屠城、逃难途中惨遭屠戮或者饿死病死冻死的,共计伤亡三千二百万人。这笔血债,中国人民永远不会淡忘!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帝国主义者在华北点燃了卢沟桥事变的战火,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开始更加明目张胆对中国发动疯狂的侵略。这时,全国的注意目光都往南京的蒋先生身上聚焦,究竟蒋介石有没有下定抗日的决心?
蒋会由于是否该应战
从一九三七年七月八号,蒋先生在他日记上的那段话:“我决心应战是否其时?”充分印证,蒋先生亦深陷拿破仑曾经陷溺过的纠缠情境:“在思考一次战役时,我在内心与自己辩论,力求驳倒自己;在制订战役方案时,我是最谨小慎微的人。我总是扩大危险和意外,即使我看来高兴,其实我始终极度紧张和激动。”
如同德国兵学大师克劳塞维兹所言,吾人可以体会,蒋先生明明晓得淞沪会战开打了,但是,蒋先生内心是极其不踏实的,他深怕自己一旦做出了错误的战争决策,让国家民族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而一旦沪战开打,假使他即便能像贝当元帅那样英明果决,在凡尔登战场上投入了大批人力与物资以后,仍然守不住火线,甚而至于让巴黎沦陷,那么凡尔登的绞肉机战争便是白忙一场,法兰西就要等着亡国灭种。他无法预估自己能不能像贝当元帅那样,既有勇气又有运气!贝当挡住了德国的进攻,但是,蒋介石能不能复制贝当的经验,他实在没有把握!
蒋先生可以听从法肯豪森的建议,在淞沪战场上复制贝当元帅当年在凡尔登曾经构筑的绞肉机,再在南京与上海之间,布置一道道犹如索姆河战役坚强如钢铁般的战壕,让日军活蹦乱跳的进来,血肉模糊的死在战壕里头。但是,比中国军人更热读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史的日本军人,会这么轻易跳进法肯豪森设计的钢铁死亡陷阱吗?
美国在二战时期著名的将领巴顿讲过这么一段话:“陆、海、空三军必须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官。”在一九三七年的那个当下,中国可能需要一个像蒋介石那样,如同巴顿所谓的“既简单又无情的人,把战争进行到底”。
蒋介石自从亲身领导北伐战争以来,他始终笃信一则信条:“战场之上若是死伤越多,牺牲越大,就越能振作士气!”这亦是蒋先生松沪战役期间,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而这句口头禅如果以日后的话术来说,便是意味着:“蒋介石逼迫部队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松沪战场上最有名的一位烈士,要推姚子青营长。
一九三七年九月上旬,淞沪战局有渐趋于我不利的形势发展。罗店方面的日军登陆之后,陈诚奉蒋介石之命,务必要把日军赶下海,于是陈诚奉蒋先生电令,指挥他的嫡系部队,第十八军、第五十四军及辖下之第十一、十四、六十七、九十八四个师,从东西南面猛烈夹攻,希望把立足未稳的日军赶下海。敌我双方在这里进行战况激烈的拉锯战,国军死伤十分惨重。宝山县城原本控制在我军第九十八师的手里,到了九月十一号,国军后撤到北站、江湾、罗店、浏河一线之后,宝山城失陷。这时,蒋先生的电话又打来了,蒋先生口气急切,脾气暴躁,在电话那头大声呵斥,宝山是沿江要冲,怎么可以丢?命令陈诚一定要守住宝山城,不得有误!
委员长亲自下指令,陈诚哪敢稍有懈怠,即刻派遣第十八军六十七师二零一旅,蔡炳炎旅长,反攻宝山地区。二零一旅赶赴火线,接敌之后,锐不可挡,日军被蔡炳炎旅打死打伤甚伙,但敌砲火十分炙烈密集,致使国军死伤极重,整个旅没有活着回来的官兵。眼看无法达成上峰交代之任务,最后关头,惟有以死报效国家。蔡炳炎旅长登高一呼:“同志们!这是我们杀敌的最后时刻!大家跟我走!冲啊!”蔡旅长身先士卒,亲自带领仅有的一个营,及特务排,向日军阵地施行冲锋,与敌展开肉搏战。蔡旅长奋不顾身,冲在最前头,官兵们也追随他,冲到敌军阵地前方数百码处,忽然搜的一声巨响,一排火砲袭来,说时迟那时快,蔡旅长身边落下一枚炮弹,他当时遭敌弹击中,英勇殉国,死年仅三十五岁。
蒋介石下令死守宝山
陈诚拿第十八军子弟兵一个旅的部队,刚才换来宝山的收复,但如潮水般的敌人,又要扑上来夺取我军的战果了。战况至为紧急,宝山如果不好好守,很可能随时会再失陷。蒋介石没空再打电话来给陈诚施压,他交代顾祝同打来第二通紧急电话,顾祝同不等陈诚报上姓名,劈头就给陈诚下命令:“委座有令,命令你至少在宝山县城留一个营死守,坚持固守,不得有误!”国军主力在日军登陆部队及炙烈火炮压制下,原本已经被迫后撤到了北站、江湾、罗店、浏河一线的后侧,顾祝同这通“委座命令”电话刚放下,只好立马打电话到宝山我军第九十八师师长夏楚中。陈诚在电话里对夏楚中下达指示,强调现在敌军已经攻下了罗店,要是宝山、月浦也守不住,三地连成一气,将对我军固守极为不利,你绝对要抵死守住宝山,不得有误!
那时,负责守城的官兵是二九三旅五八三团第三营,夏楚中给中校营长姚子青打电话,姚子青广东平远人,黄埔军校第六期生,是个忠诚勇敢的黄埔军人。电话那头传来姚子青浓浓的广东官话,语气坚定,向夏师长保证,矢志与宝山共存亡。
事实上,九月五号,敌军对宝山也是怀着必取之心,在附近江面登陆的四百余名敌军,从宝山城南,将宝山至杨行之公路卡断。我军继又坚守狮子林砲台至月浦一线。姚子青部原本守军有五百余人,得令时已经伤亡不少。九月七日,敌军从江面兵舰射来密集火砲,飞机亦在日间从附近海面停泊之日军航空母舰蜂湧飞来,轮番炸射,猛轰宝山县城。并将城垣炸破了一处大缺口,敌军便从城垣缺口碌碌而入。姚子青营苦守宝山已经超过一个礼拜,在外无援兵,内缺粮弹的情况下,仍誓死不退,誓死战至一兵一卒。九月七日下午四时许,全营壮烈殉国,无一生还。
根据史学家吴相湘对姚子青阵亡实况的描述,以及参加过沪战的老兵老将扣人心弦的描述,大意如下:(一九三七年)九月六日,国军第九十八师师长夏楚中奉令死守宝山。宝山守军第五八三团第三营营长姚子青在战火漫天之驻地,主动向夏楚中师长电报汇报:“敌兵舰三十余艘排列城东门江面,飞机十余架轰击各城门……职决遵命死守。”宝山县城紧挨着长江江面,肉眼可清楚眺望,日军兵舰有恃无恐知道我军没有远程重武器,故而大大方方,几几乎是紧贴着陆起,排成一列,三十几条兵舰形成一串水上的砲阵地,砲弹群发射时,形成一大群可怕的弹幕,黑压压一片弹幕,从天而降,好像是死神崩临,我阵地上的官兵即便躲在简易掩体后侧,也于事无补,砲弹坠落瞬间,刹那时血肉模糊,鬼哭神号,火线上登时只见三种颜色飞窜:黄、黑、红。黄色是远处兵舰火砲吐出的火舌,黑色是火砲黑压压有如乌云罩顶的恐怖景象,而红色,则是弹幕爆炸瞬间,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惨不忍睹的情景。
姚子青率守军壮烈成仁
夏楚中师长因为间接得到蒋介石与城共存亡的死命令,他强忍悲痛覆电姚子青:“战至一兵一卒亦须固守,准备充分巷战,万一城垣被陷,亦当与敌偕亡于城中。”姚子青率领全体官兵阵亡于东门阵地岗位上,该营兵仅有一人翻墙逃走,守军全体壮烈成仁。陈诚在描述这段可歌可泣战役时,亦不免笔锋颤抖,眼眶含泪:“激战至六日十时,卒以伤亡殆尽,无法支持,全营官兵自营长以下偕城作壮烈之牺牲。”
三天后,九月十号,蒋介石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决议,向全国军民同胞发表通电,电文指出:“宝山之战,姚子青营坚守孤城拼命,志气之壮,死事之烈,尤足以惊天动地而泣鬼神……。”由美籍人士兴办的上海《大美晚报》,对姚子青英勇杀敌殉国的悲壮事件,发表了慷慨陈词的社论文章:“此次姚营全部殉城,其伟大壮烈,实令人内心震动而肃然起敬,此非仅中国人之光荣,亦为世界人类之光荣,其事迹将永垂史册!”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在《吊宝山城中六百义士》文章里称颂姚子青为“民族人格之表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命令追赠姚子青为陆军少将。姚子青壮烈牺牲的英勇事迹,蒋先生个人固然悲恸不已,但这一悲壮事件,适足以成为我军上下继续奋其余勇,敌忾同仇之无穷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