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2001年中国品牌价值报告》红塔集团的主打品牌年年升值，1997年评估353亿元，现有估值达460亿人民币，连续第7年获得中国最有价值品牌称号。但是，红塔集团本身的税利从1998年最高峰的204.5亿人民币逐年下降，2001年仅达127亿，比1998年锐减近80亿，三年累积暴跌大约150亿。红塔再也没有可能问鼎中国国企税利第一大户的霸主地位，并在三年前开始，结束连续17年税利逐年快速增长的历史，新的“红塔现象”的经济奇迹已成为历史，新的“红塔现象”就是业绩急剧连续下降数年负增长。这种新的“红塔现象”值得注意，必须加以研究。

亚洲最大的卷烟生产企业，云南玉溪红塔集团。

　　其实，1997和1998年虽是红塔鼎盛之时，危机却已经潜伏，危机已经开始。创造红塔奇迹的褚时健为国家积累贡献了1000亿人民币，因为截留海外经销商170多万美元的回佣而中箭落马。继任的字国瑞为清除社会种种传闻对红塔集团的负面影响，又考虑通过总结红塔过去的历史并为未来的发展目标定位，而做出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它就是在1998年与云南大学的教授专家合作，共同完成了《红塔集团跨世纪发展战略思考》（研究报告）。这个具有前瞻性、系统性和战略指导性的报告，试图把企业的运行和发展纳入科学决策和科学管理的轨道。但是，这个报告回避很多敏感而又实际存在的问题。由于历史多年形成的习惯和陈因，国家和政府一些不适时政策和行政结构根本不利红塔的长远发展：研究报告没有提出问题之所在，并为解决问题提出真正的战略思考。实际上只要认真地分析中国烟草业奇怪格局，以及国际烟草大企业的战略动态，就会得到一个结论：红塔的兴旺，背后有重大危机！

　　1999年5月，香港文化傅播事务所二位同事写了《绝非危言耸听的预警：红塔危机，一触即发！》的报告致国务院领导。三天内，两位主要领导分别做了批示，一是让国家主管部门领导阅读报告；二是提出“要引起严重注意”。三年过去了，现在回顾审视这份报告，可以感觉它不但没有失去特效，而是更凸现它的预见性。预警不幸而言中，现在状况更加严重；红塔三年负增长也可在里面找到深层原因。

　　三年前的预警报告，有一组发人深省的数字：

　　中国有烟厂180家，2000个牌子，其中70～80％以上是亏损。全国产量（包括非法生产）约3500万箱，税利960亿人民币。另外，各种逃税漏税的走私烟、假烟、非配额生产烟占10.8%，国家因此少得税利200多亿元。

　　红塔整个集团按专卖配额生产378万箱，占全国10.74%，上缴税利200多亿元占全国1/4强。全国第一品牌“红塔山”只占市场2.43%。

云南玉溪，红塔集团车间一角。

　　美国不实行专卖制，全国仅有7家厂家，其中的三家生产销量占了94%，“万宝路”就占国内市场30%左右。日本由国家控制的日本烟草占销售量80%以上。

　　按1996年统计，菲利普年销售收入545亿美元，英美烟草公司销售收入249亿美元，世界第五、亚洲第一的红塔收入231亿人民币折28.2亿美元。而整个中国烟草工业销售收入是1060亿人民币折126亿美元，不到菲利普一家的1/4。

　　第二，报告分析了危机及其发展：

　　中国180多个烟厂，2000多个牌号是当代世界经济大奇观。各省的本地名牌都把红塔当假想敌搞车轮战。私、假、非、超烟并非劣烟，但实际商业销售成本只是同档次合法烟成本的1/3，低价倾销会使烟草市场滑坡。“黑市场经济”扼杀红塔的发展空间。

　　红塔是国家名牌却不能自由进入本国各地市场。中国烟草专卖变成专卖地方烟草。红塔一方面受保护专卖的配额计划经济限制发展，也不能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律全部进入全国市场。

　　担心中国进入WTO以后因为外国大品牌、大企业全面进入中国，中国的品牌和企业会溃不成军，而有些地方的中小企业在本身利益驱动下，反而与外烟合作，成为外敌的友军。报告也提到某些国家的烟草公司把红塔当作第一号假想敌，准备争夺中国青年烟民制定了一些计划与措施。

　　“预警”报告说：“相信中国烟草总公司包括红塔集团的领导对以上的情况会有所了解，也积极在想对策和办法。但我们感觉到危机比他们想象的严重，而且会来得更急，希望引起高度重视。”

　　报告作了如下建议：

　　（1）对烟草企业重新整合，集中搞好上海、河南、云南等三几个集团，在市场机制下淘汰或兼并大部分中小公司，消灭大部分品牌。为照顾一些省份原有利益，分配若干股份给地方政府，减少他们对改革的阻力和对本地市场的封锁。国家烟草专卖局原来的构想要等到2010年才培育出6-7家大集团，时间拖得太长，而且数量略多，淡薄了资源。

　　（2）必须强有力地采取一些短期和中期措施，在还不能一时取消专卖制的情况下，配额政策应有所倾斜，冲破某些省的保护主义，下大力，用重典、综合治理“私、假、非、超”香烟等老大难问题。

　　（3）红塔不应视为云南的红塔，应该是中国的红塔，国家应该更加培养关心这类为国家真正赚钱的大型国企。建立一个优势企业，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多时间；垮掉一个大企业，是很快的。

　　“预警”报告最后指出：据统计分析，我国吸烟人口约3.03亿，占全国人口的24.5%，卷烟消费总量约3764.4万箱。在没有加入WTO之前，在没有全面开放中国烟草市场之前，就算诸侯经济混战，市场大部分还是掌握在国有企业的手中；云南亏了，河南赚；湖北亏了，湖南赚；这还说得过去。就算有“假、非、超”烟给民间不法奸商赚了，肉烂在锅里，财富还在中国本土积累着。可悲的是，红塔集团凭世界一流的设备、技术、具知名度的品牌，足可以与外烟抗衡；卷烟并非高科技，外烟也并非比“红塔山”更优质，现在却因为国家内部的原因，将丧失竞争力，令人十分痛心！

　　三年过去了，中国烟草业在打私打假取得较好的成效，“辣手治乱”就是下大力，用重典。相信这可为国家挽回数以十亿计的损失，国家烟草总局功不可没。

　　但是，三年过去了，中国烟草的格局和体制基本没有改变。专卖制，税制，地方保护依然如故；小厂的淘汰和大厂的兼并迟迟未动。红塔在这种大环境下，原有的优势一步步减弱；企业自身的局限与管理层的弱点也一点点呈现。

　　据说，红塔2001年的税利大幅下滑，惊动了国家专卖局，也引起国务院高层再一次关注。但从国家烟草局今年年初派出庞大的调查组进驻红塔，作出10项结论性的批评来看，主管部门仅是“对现任领导人经营思路的否定”，对字国瑞的批评包括配方、市场定位、领导作风等企业经营技术性的问题。红塔衰落的深层原因仍然没有去触及。

　　表面上看，红塔衰落了，国家烟草总公司的其他属下公司有的却兴旺了。烟草局对国家的整体贡献更是一年比一年大。从1997年的960亿税利，增加到2001年的1250亿人民币。国务院高层可能还要赞扬烟草局“干得不错”！但是，问题在于目前中国烟草业没有另一个企业可以超越红塔和代替红塔。就算上海、湖南超越红塔，它们也将成为第二、第三个红塔。如果继续沿着国家烟草局的思路，几十个国产名牌也将继续混战，继续你消我长。中国完全进入WTO以后，等待大家结局的将是整个中华大地变成“万宝路的世界”。以前最以“民族工业一面旗帜”自豪的红塔，其掌舵人字国瑞在去职的半个月前都向外界透露，要“与英美烟草公司和德国利是美寻找合资合作之途”。

　　红塔于今年4月15日再度易帅，柳万东任集团董事长，姚庆艳任集团总裁。除了内部管理和市场策划，更重要的是新的管理层与国家烟草局如何互动，如何对中国烟草总体改革达成共识。兰德东京国际顾问公司曾为红塔做过CI设计，对红塔了如指掌。它的总裁川田一元先生曾这样评论：“红塔集团发展势态良好，但国有企业的体制一直是悬而未决的问题；它会让这里并不愿平庸的企业家感到如履薄冰”。

　　如果没有WTO，国家烟草的体制和烟草局的政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的国家领导人也曾顾全大局地教导云南：“有饭大家吃”。但是，进入WTO后，没有形成大企业，如何与外烟竞争呢？据说，烟草专卖部门有人提出一个高明的理论：管它外烟还是内烟，谁卖烟谁都得交税；说不定外烟经营得好，价格更高，我们的税还可以收得更多。

　　呜呼，红塔！呜呼，国家的更高利益！！

红塔集团历年税利变化

（刊于2002年5月底－6月1日《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