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彦山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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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王熙凤

日期: 2014-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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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封建宗法社会象一个醉汉,在历史的行程上蹒跚不前,即使有时莫名其妙地象发酒疯那样充满“活力”,但终于已经来到“末世”。四大家族中的贾府,是中国“末世”封建宗法社会的一个缩影。从外表看,它俨然还是一个“压地银山一般”的冰山。因为那个时代没有太阳,冰山在古老的寒冰世界仍是屹立挺拔。然而,微弱的地火已经开始在运行,气温开始升高。冰山本身的内在结构也因岁月的风化,空气的侵蚀而松动,裂纹,断层,自己对自己构成崩溃的威胁。

  “一片冰山,上面一只雌凤”,这正是王熙凤及其处境的写照。如果说高高的冰山顶上是雌凤的栖息点,那么,“凡鸟偏从末世来”。这个“末世”就是凤姐性格和命运形成、发展的大空间。也许她并不是没有敏感到冰山将会“忽喇喇似大厦倾”,但她更对自己高贵的血统、美丽的羽毛、坚硬的翅膀、锋锐的爪子,尤其是那尖利的嘴巴充满自信。她是荣国府的内管家,她想的是紧紧抓住权势与金钱。至于冰山是否将要崩坏,她是管不了的,或许也不想真正去管……

  她有一副美丽的容颜,血管又畅流着贵族的血液。对一个封建时代的女人来说,这是双重的幸运。她,一双丹凤眼,两条柳叶眉,苗条的身段,风骚的体态,十足的“美人胎子”。她又从娘胎里带来了来了优越感,爷爷是清王朝的外交官,“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她骄傲地回忆:“所有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贾雨村的护官符上也写着:“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她的叔叔王子腾,又是现任朝庭要员。这一切,已足以铺平通往园林楼阁的道路,她可以当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进而成为富贵人家的温柔敦厚的少奶奶。

  但是,凤姐却有特殊的性格。她从小不读诗书,也不专心女红,而向往做一个男人。探春也想做一个男人,但仅仅是“想”而已;凤姐却曾落实到行动,小的时候一直扮成男装。她们都是女人,那个时代的弱者,但她们都向往成为强者。不过,对“强者”的涵义,凤姐有她自己的理解。她“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从小儿“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她出嫁到荣府后,与贾琏一外一内总管了府中一应事务钱财,“越发历练老成了”。周瑞家的夸她“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冷子兴也称颂她说:“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快,心机又极探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且不管凤姐的秉赋究竟是“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还是“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与其说是先无性格造就了她,倒不如说是社会关系和家族中的地位使她学会了权术手腕,获得了智谋胆略。在贾府,她所依附的掌握内政的实权派王夫人是她的亲姑母。表姐妹元春册封为贵妃,这既巩固了王夫人的地位,又成为凤姐遥远而有力的靠山。凤姐更看准了贾府的“太上皇”——既是贾府“天恩祖德”的象征的贾母,又是史族代表的“史太君”,是个“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人物;只有获得贾母的赏识,凤姐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正掌握生杀予夺之权。

  从凤姐第一次正式出场,就可看出她是得到贾母的喜欢和赏识的。黛玉初进贾府拜见贾母,在贾母面前,府里的上下人等都“敛声屏气,恭肃严整”。但凤姐的笑声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不协调的空气中飘撞。在笑声中,黛玉敏感到那“粉面含春威不露”的“不露”之威,领悟到一种潜藏的危险与警告。然而。贾母却很欣赏凤姐的表现,因为她的笑声会给贾母带来快乐,那高明又市俗的溜须拍马使贾母心满意足,符合贾母享乐的生活需要。

  贾母初见黛玉,便“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这种骨肉之情是正常而自然的。凤姐正是揣摸到贾母这种心理,拼命夸奖黛玉,这实质上是包含着对贾母的奉承:“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王熙凤是出色的演员,喜哀怒乐,脸部表情能立即随机变化。她笑着夸完黛玉,又流泪哀悼黛玉之母贾敏的早逝,借此向贾母证明自己的感情。但当贾母一说“我才好了,倒来招我”,凤姐连忙转悲为喜道:“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老祖宗,该打,该打!”贾母戏谑地称凤姐是“辣子”,这表明她喜欢凤姐甜腻腻的奉承之中的那么一股具有刺激性的“辣”味儿。整个贾府,只有凤姐敢于有时“失礼”地开贾母的玩笑。贾母小时候曾跌倒,鬓角留下指头顶大的窝儿。凤姐抓住这取笑一番:“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贾母笑着说:“只管拿我取笑起来,恨的我撕你那油嘴。”凤姐这种捉弄取笑,当然离不开福啊寿啊的奉承,目的是“讨老祖宗笑一笑开开心”。虽然王夫人假意说凤姐“无礼”,但贾母却说:“我喜欢她这样!”并且要凤姐日夜跟着她,以便能常笑笑“开心”。

  凤姐是《红楼梦》中最能说笑话,最活跃的人物,她经常制造的笑声填补了贾母生活的无聊与空虚。中秋晚上赏月时,尤氏要学凤姐说笑话,无味的话语却令贾母昏昏欲睡。贾母叹惜说:“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她一人来说说笑笑,还抵得十个人的空儿。”伶牙俐齿,风趣横生,确是凤姐的好本领。她“丹唇未启笑先闻”,走到那里,那里就热闹,气氛马上活跃。黛玉平时是不以凤姐开玩笑为然的,因为玩笑在凤姐手里有时也是伤害人的工具,所以黛玉认为她“不过是贫嘴贱石”。但在第四十回里,凤姐挑中刘姥姥当演员,在筵席上导演了一次精彩的即兴喜剧,“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善于享福,拿别人取乐追求乐趣的贾母更是如此,她“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后捶着”。因为这样,贾母经常被凤姐逗得笑口常开,合不拢嘴。

  凤姐的语言艺术连说书艺人也惊叹,那两位“女先生”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也没了。”但是,要博得贾母欢心,既需要语言艺术,更需要心理艺术。当贾母对黛玉尚未“爱弛”,又一次为宝玉与黛玉吵嘴而担忧挂心,“抱怨天抱怨地”,于是要凤姐去“说合”。凤姐回来后夸张地向贾母报告:“我及至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倒在一起对赔不是了。对笑对诉,倒象‘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她这么一说,“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也就转忧为喜;凤姐博得贾母欢心的秘诀就是:“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

  总之,凤姐是贾母的欢乐女抻,贾母从她得到快乐,她又从贾母得到信任和权势。

  为了巩固权势,凤姐向贾母献上甜甜的嘴巴;为了显示杈势,她向奴仆露出尖利的爪子。权威是凤姐性格和情绪的催化剂与兴奋剂,使她得意而忘形。打人与骂人,是这种情绪的发泄和疏导。在她生日“泼醋”时,无辜的小丫头被她打得“两腮紫胀起来”,还要用“烧红烙铁来烙嘴”;手打痛了,便“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向那丫头嘴上乱戮。”在清虚观,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因来不及避开,一时惊慌“撞在凤姐怀里”,她“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野牛禽的,胡朝那里跑!’”当然,在贾府,每一个主子都有打奴仆的权限,号称“大善人”的王夫人同样打了金钏儿;贾蓉在凤姐纵容下也把撒野的然而曾经有功于贾府的焦大“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所以,能够打人还不是权力的真正象征;为了显示权势,特别是在别的主子面前表现自己。就必须在更大的场合“卖弄才干”,使自己“威重令行”,众人信服才行。

  协理宁国府,是凤姐一个好机会。“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贾珍一提出要求,她当然高兴地应允。她细细思考,“理出一个头绪”,准备针对宁府人员任命使用中五大“弊政”,采取切实具体的措施。宁府的都总管来升事先也告戒了同事,凤姐“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精明又无情,显示了凤姐治家的才干。她首先清查了花名册,规定了责任制,又指派“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十分清楚”,使那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一概都?了”。一个“有体面”的仆人因来迟一步,凤姐喝令“打二十板子”,“革他一月银米”,借此杀鸡儆猴。众人更“知道凤姐利害”,所以“不敢偷闲,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凤姐这个性极强的女人,显然忙得“没工夫吃得,坐卧不清净”,但“心中倒十分欢喜,并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贬,因此日夜不暇,筹画得十分的整肃”。这时,“合族上下无不称叹者”,而凤姐自己也洋洋得意,“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她尝到“自己威重令行”的甜头,精神上打了个胜仗,实际上又扎稳了权势的阵脚。难怪作者又是褒来又是眨地发出赞叹:“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就在这“协理宁国府”以后,凤姐以荣府为舞台,以自己为中心,演出了一幕幕喜剧、闹剧、丑剧,然而最后也免不了要演演“悲剧”。

  “威赫赫爵禄高登”但又“昏惨惨黄泉路近”的贾府,需要凤姐这样的“脂粉队里的英雄”来支撑;凤姐也需要贾府作为“英雄”用武之地。贾府虽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而且“赫赫扬扬已将百载”,却也慢慢到了“内囊尽上来了”,“盛筵必散”的地步。有人说凤姐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①”,但历史条件和个人品格注定她成不了能臣,而只能是末世的奸雄。尽管凤姐的才干能一时整治贾府,但她极端利己的另外的行为却又加速了贾府崩溃的进程。

  秦可卿死了曾托梦王熙风,说“登高必跌重”,劝她留个退路。这倒不如说凤姐自己有这个想法。现代心理学证明,有些梦实际上是曲折地反映了梦者在某种处境下某种心理顾虑,以及试图解决某些矛盾的心理要求的一种潜意识流露。凤姐的梦,其实是深刻地思考贾府命运和自己处境的一种折射式心理反映。秦可卿为整个封建家族利益着想,希望凤姐广置“祭祀产业”;但凤姐并不放在心上。当“二门上传来云板连叩四下”,响了哀音,——这也是贾府走向没落的丧钟—凤姐在梦中惊醒。她醒后仍然是为自己巩固权势,大力抓钱,专“打细算盘分斤拨两”。权威,使她得到金钱;金钱,又使她买到勇气。她继续干刻毒的事,梦中留个退步的心理意识在现实生活中被她自己彻底撇开了。

  权势的物质价值在“弄权铁槛夺”时充分显示出来。张财主与守备为亲事打官司,托尼姑净虚求凤姐。凤姐轻松地说:“我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凤姐为了白花花的银子,豪迈地宣布不怕今后的地狱报应,这简直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说的“我们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中文翻译。相似的腔调,共同的心理,生动又深刻地表现这些统治者的极端利已主义和腐朽没落阶级的凶横的处世哲学。凤姐以贾琏名义,修书给长安节度使云光,代张家出面压守备退亲;凭借着贾府的势力,轻而易举地捞到三千银子,结果害死两条人命,那对未婚夫妻自缢和投河。但是,这倒锻炼了凤姐,她“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  

  贾府在衰落的过程中,突然又升起希望的岛屿。在“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时,欣喜地得知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为了庆贺贾府这病入膏肓的病人回光返照。“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凤姐得大喜更与别人不同,她与贾琏得到“捞钞”的好机会。为了贾元春归省庆元宵,盖造大观园,须花费不知多少万两的银子。她夫妻正好一里一外从中贪污受贿,贾芸为营钻包揽大观园花木的种植,买了冰片、麝香送礼。贾蓉贾蔷揽办了“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这个大可舞弊的肥缺,支了三万两银。忙要凤姐贾琏开帐单,“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

  英国谚语说:“没有便士,便没有英镑”。凤姐抓紧大钱又不放过小钱。为了钱,他们夫妻也互相隐瞒,互相欺骗,各人有各人的“体己钱”。巧夺豪取的凤姐“裁了丫头的钱”,又扣发月例钱去放高利贷。平儿悄悄告诉花袭人:“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只他这体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在“闲取乐偶攒金庆寿”时,凤姐为几钱、几两银子也要作弊,难怪尤氏要讽刺嘲笑她:“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来棺材里使去。”

  尽管凤姐可以利用职权营私舞弊,但不能单凭撑持家务的本领和精明的才干,还要取得贾母等人的信任。她确实有优越的关系网。她的另一位姑母——薛姨妈也在贾母面前夸说她“帐也清楚,理也公道”。应该说,凤姐善于“吃大赔小”,使贾母得到贪欲的小满足;又能两面三刀处事,一切俨然是从贾府的“公”字出发,兴儿曾经半攻击半抱怨地说,她“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这倒从侧面说明凤姐在这一点上也能够博得贾母的欢心,使她的权势更得到保证。

  兴儿说凤姐“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人喜欢”,除此之外,“合家大小”“没有不恨他的”。这即使是片面之词,但也说明了一个事实:在“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贾府中,凤姐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站稳脚跟的;在明争暗斗中,谁也不能轻松过日子。凤姐在贾琏面前邀功显能时故意玩笑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诚惶诚恐的小媳妇,“是捻着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又着意渲染那些高级奴才——管家奶奶们的厉害,说“错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恕不得不放我在眼里,”以此来说明在如此艰难的环境如何能杀出血路,赢得胜利,尽管凤姐故意夸大“敌人”的力量以显示自己的本领,但也说明那些高级奴才驾驭得不好也会成了凤姐潜在的威胁。然而,向凤姐的权势和地位真正挑战的倒是来自她自己的阵营,同是统治阶层的不同派别的人物。

  权力地位,阴谋手腕,是明争暗斗中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赵姨娘根本不是凤姐的真正对手。凤姐瞧不起上不得台阶的赵姨娘,她总是居高临下的发动攻势,盛气凌人地压倒对手。贾环烫伤宝玉,她借此说:“赵姨娘时常也该教道教道他”,煽动王夫人当众辱骂赵姨娘。但碰上另一件事,赵姨娘在“教道”儿子,凤姐又正面训斥赵姨娘,说赵姨娘不配教导贾环。理由是半主半奴的赵姨娘实质上还是奴才,而贾环“他现在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王熙凤总是有理,正说有理,反说有理。永远有理!失败的,吃亏的还是赵姨娘。失败者又不肯认输,于是赵姨娘要用歪门邪道来取得做主子的权利。她借助马道婆使用“魇魔法”是可笑的手段,可也说明赵姨娘对凤姐仇恨之深。(她对宝玉也同样恨,希望害死宝玉而让贾环代之,这一利益的立足点与对待凤姐的态度是一致的。但宝玉对待赵姨娘贾环的角度便与凤姐决然不同。)凤姐与赵姨娘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尖锐的。这种统治阶级内部的嫡庶矛盾和斗争,是社会阶级矛盾与斗争的一种补充。然而,这丝毫不减弱它们自身的复杂性。

  邢夫人与赵姨娘不同,她可以利用地位先发制人向凤姐突然袭击,因为她名份上是凤姐的婆婆。依照封建长幼之理,荣国府应由哥哥贾赦当权,邢夫人是当家奶奶。但贾母不喜欢贾赦,偏爱贾政,所以家政大权落在贾政、王夫人之手。凤姐虽是贾赦,邢夫人媳妇,其实是王夫人亲侄女,心腹人。尽管凤姐表面对婆婆客客气气,实质是看不起她,不愿意去奉迎。邢夫人因而嫌恨凤姐,骂她是“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书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凤姐也有自己的理由,她嫌邢夫人“秉性愚摾,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啬克异常……一人不靠,一言不听。”很明显,他们之间的矛盾主要的并不是性格、思想,情操的不同,实质还是封建家族中权力与金钱之争,得宠与失宠之争。论背景,非四大家族出身的邢夫人比不上凤姐;论手腕手干,邢夫人更不是凤姐的对手。不过,凭宗法观念和封建习惯,邢夫人却足以使凤姐在矛盾斗争中处于不利地位,甚至可以“当着众人面给凤儿没脸”。

  有一次贾母生日,邢夫人抬出老太太的神牌,用反退为进的战术,故意降低自己身价,当着许多人“陪笑向凤姐求情”,要求释放两个被凤姐捆了的老婆子。邢夫人决不是什么怜悯下人的慈善家,不过是为了借此攻击凤姐。她说:“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这既包含了指责凤姐存心在贾母生日捣蛋折了老太太的福的内容,又向众人公开暗示作为媳妇的凤姐一向是专横跋扈,从不把婆婆看在眼里。在封建家族里,按闺阁之礼,妇人之道,这双重的罪名委实不轻。原来被二位老婆子得罪的尤氏,这时反而也说凤姐“原也太多事了”;王夫人因而也指责凤姐。尽管凤姐善于化被动为主动,取得贾母的最后支持,但这一打击对她这个个性极强的“惟恐落人褒贬”的凤姐也是够沉重的。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怨,流下泪来,因赌气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觉。”鸳鸯同情凤姐说:“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了,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鸳鸯的同情是一边倒,她一向不满邢夫人,而凤姐对这个贾母的爱婢一向“姐姐”前,“姐姐”后,甜言蜜语叫不休。尽管这样,鸳鸯的话却也道破了封建家族内部矛盾错综复杂,凤姐做人也难,做鬼也不易。

  但是,凤姐确实是既会做人,又能做鬼,愚蠢的邢夫人在贾赦看上鸳鸯想收作妾这件事情上一次又一次受凤姐捉弄。凤姐开始是正面反对,但一经邢夫人生气牵连到自己,便狡猾地脱身,看风转舵,为自己的利益随机应变。她一方面时时准备将鸳鸯作为牺牲品送出去,以求不得罪贾赦;另一方面又让邢夫人去碰贾母的钉子,却为自己留下余地,“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结果,贾母为了自己的享乐目的保住鸳鸯,又训斥了贾赦邢夫人,失宠的更失宠了,但凤姐又逢场作戏,用鸳鸯作为娱乐的笑料,卖弄聪明,开开玩笑,使贾母一怒之后又转向开心。于是,凤姐又更得贾母喜爱,在复杂的封建家族矛盾斗争中取得新的胜利。

  恶薄卑劣的赵姨娘与愚摾贪婪的邢夫人都不是凤姐的对手,最终都构不成严重的威胁。凤姐也能轻松地捱过小挫折,即使流了眼泪哭肿了眼睛,她还笑笑地解释说,这不过是“才觉的一阵痒痒,揉肿了些”。凤姐的眼窝能盛泪水,却无法容忍尘土微粒,而被贾琏搞上手的尤二姐恰恰是她的眼中钉。在封建社会,男主子可以娶三妻四妾。不管凤姐多么强硬,夫权的绳索无形之中还把她勒紧。浪荡好色,却说“原是为子嗣起见”;贾琏以凤姐“总不生育”为理由,偷娶了尤二姐。其实,尤二姐的价值首先是美色,贾琏恋她有“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容貌。同时,尤二姐绵羊般柔顺的性格与“胭脂虎”凤姐形成鲜明对照,因此贾琏从此“竟将凤姐一笔勾倒”。凤姐对贾琏一贯的浪荡,一贯的性爱不专一,虽然是咬牙切齿,大吃其醋;但在利害关系的考虑下还有所容忍。譬如说,为了自己有个得力可靠的忠仆,她同意贾琏收平儿为偏房。另外,凤姐也可以与贾蓉有暧昧关系,来作为对应的原则。但贾琏正式地娶尤二姐,则意味着可能发生“鸳鸯帐里的政变”。贾琏早与她同床异梦,万一尤二姐生下个男孩,母从子贵,凤姐很可能大权旁落。这是一场从根本上威胁着她的权势、地位的危机。因此,在整死尤二姐的过程中,她最险恶毒辣的手段都不吝动用了。

  当凤姐初“闻秘事”,丫头们都不敢开口。“屏声息气齐齐的伺候着”,这闷热空气里的一片沉默,正预示着大雷雨的倾泻。“讯家童”,如同雷声轰鸣闪电疾驰;连连的冷笑,步步逼紧的追问,破口大骂,厉声喊叫和斥责,以至要知情的兴儿“自己左右开弓打自己十几个嘴巴”,这都表明怒火在凤姐的血管燃烧。她把仇恨倾注在眼光、声音,把痛苦却深埋在心房。在这个时代,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强女人还是弱女子都有痛苦的理由。相对于贾琏,一向好强的凤姐这时处在弱者的地位。但是,弱者发怒,又抽刀向更弱者,她要把复仇的箭射向软弱善良的尤二姐。

  “讯家童”的风暴过去了,凤姐“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她不是甘于沉默的人,她越想越气,阴谋与毒辣一起在心口滋生,发芽。她好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作为第一步,必须用计先把尤二姐从府外赚入大观园。于是,她由兴儿引路,径到尤二姐的秘密住处、并装扮成一个可怜巴巴的角色,向尤二娘“倾心吐胆”,说什么自己是赞成贾琏尤娘的亲事的,“有冤难诉,惟天地可表”。她甜言蜜语,她真情痛哭,透过绢丝般的睫毛涌出了晶莹的泪水。尤二姐忘记了兴儿先前的警告,忘记了凤姐是个“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真正角色。尤二姐相信了眼泪,并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凤姐,愿意“这一进去,凡事只凭姐姐料理。”凤姐“自己又去暗中行事”,残忍与巧妙编织了淌着鲜血的罪恶之花,《红楼梦》中记叙得最详尽,描写得最精采的血案就这样开始了。接着她指使张华,贿赂察院,大闹宁府,闹剧一幕一幕地上演。凤姐既是导演又是主角。她哭、笑、滚,闹、谩骂、威吓,在贾母,在尤氏,在贾蓉,在尤二姐等面前戴上不同的脸谱,唱着不同的台词,做了不同的表演,淋漓尽致表现了做人做鬼的艺术,展现出残忍而富有特色的性格、阴险狠毒的心肠和奸诈诡谲的手腕。张华,不过是凤姐阴谋戏剧的道具,事后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还要把他治死,“剪草除根”。要杀人,自己的手不沾血,刽子手当然叫旺儿充当。人命关天,旺儿暗地里放过了张华。凤姐虽有所怀疑,但只好暂“丢过不究”。这不是她聪明的疏忽,而是因为她的剑锋马上就要指向尤二姐。“弄小巧用借剑杀人”,比她“毒设相思局”要了贾瑞的命更为恶毒。她对尤二姐种种折磨,着重在精神虐待和心理扼杀。她或暗中指使丫头善姐刁难,或明中挑拨秋桐火拼,自己俨然还是大善人。就在为尤二姐烧香礼拜祷告声中,凤姐举重若轻地结果了尤二姐及其腹中胎儿的两条性命。

  凤姐确实不愧封建社会“脂粉队里英雄”的称号。要算历史上这类人物,前有吕后、武后;后有慈禧、江青。但凤姐确是这类人物的出类拔萃的艺术典型。尽管她流下鳄鱼的眼泪掩盖了得意与欢快,尽管她那阴谋诡计曾迷惑过贾琏,众人对她“无不称赞”过,但尤二姐之死终于彻底暴露了她残忍恶毒的真面目。连她忠诚奴仆平儿也后悔当初向凤姐透露尤二姐的事,认为理应“不告诉他”。当贾琏抚尸大哭尤二姐“死的不明”时,贾蓉也暗示搞鬼的是凤姐。贾琏跌脚发誓:“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夫妻终于成为仇敌,这也是封建世的异化现象之一。

  尤二姐之死是一个转折点。贾琏对凤姐表面的听从已经成为过去,内心的冷淡和仇恨慢慢公开显现。

  贾琏曾迷恋过凤姐,恋的是美貌;贾琏更恨凤姐,恨的是“醋海”,阻碍他遂心所欲“淫乐悦己”。凤姐对贾琏的感情来得更复杂,有着人的自然属性和它的社会性的变形、扭曲及异化的诸多因素。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凤姐每日夜间,总“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见随从的昭儿回来,她在众人之前害羞不敢探问,私里下又“细问一路平安信息”。贾琏回来,她又欣喜非常,撒娇献媚。这说明这个残忍毒辣的少妇,对丈夫还不无一些夫妻之情,而这些感情也不能说全是别有用心和虚假的。凤姐的“越轨”行为,书中写得扑朔迷离。贾府,除了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外,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有的是荒淫无耻,男主子伤风败俗之事屡见不鲜。在过特定环境下,凤姐的行径虽根本不值得同情,但也有可理解的地方,平儿在贾琏面前为凤姐的辩解还有三分理由。尽管夫妻之间,贾琏与凤姐互不忠实,应该说,在封建社会,主要祸水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轻佻的放荡,颓废的作乐,抛开理性和道德的约束,是社会走向总崩溃的没落过程的标志之一;统治阶级也正是借这种腐朽的色情来陶醉自己,麻木自己。贾琏与鲍二的老婆私通,凤姐“气得浑身乱战”,当然有理由“泼醋”。贾母却笑着说,“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在众人的笑声中,凤姐只能破涕为笑。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笑,一种掩饰自己的笑,一种痛苦的笑。在贾府,“泼醋”即使不成罪名,至少也不算妇道美德。凤姐对贾琏确有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但男女的平等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互相占有。凤姐的嫉妒是封建婚姻制度加个人心理变态反抗的产物,这是男女不平等关系的不正常表现。尽管这个女人令人憎恶,但在这一点上她多少还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贾琏爱凤姐,爱的又是她善于理财,夫妻内外配合攒私房。但是他又恨凤姐,恨的是她私中有私,背着他攒“体己”,甚至敲他的竹杠。金钱,是贾琏与凤姐滑动的轴心;金钱,已经将温情脉脉的家庭面纱无情撕下。这,也是封建宗法制基础动摇,趋于崩溃的标志。凤姐对金钱倾注了最大的感情,金钱又把她另外需要的感情扼杀。这也是凤姐自身无法解脱的矛盾的另一痛苦源泉,自己制造又自己咽下的苦果。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这是王熙凤的判词,也是她最终的命运。据红学家研究分析,《红楼梦》原稿后半部风姐是这样结局:获罪坐牢,大观园执帚扫雪,被贾琏休弃,最后短命而死,《聪明累》曲子唱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叹人世,终难定!”我们有理由说凤姐的惨痛结局是自食恶果。当她害死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当她迫害尤二姐取得“辉煌胜利”的时候,决没想到此时最悲惨的失败。但,这并不是什么“人世祸福难定”,在更大范围上,凤姐也是封建末世某种因果必然性的殉葬品;当冰山“忽喇喇似大厦倾”的时候,复巢之下尚有完卵吗?

  凤姐的结局是无须感慨的。值得感慨的倒是,如果确如“脂批”所提供的佚稿的线索,贾琏在冰山崩倒的时候再加给凤姐一脚,作者借贾琏判决了凤姐;但那判决贾琏的法官又应由谁来承担,恐怕在佚稿中也不会没有答案,可惜我们无从知道。毫无疑问,曹雪芹在作品中已经表现了他的批判天才;看来,《红楼梦》研究和评论工作者需要进一步去捕捉曹雪芹的艺术匠心。让璞玉琢去石皮,发出更夺目的光采。有个问题想顺便一提,最近有位同志认为凤姐是“美”且“才”的女子,在权力的“腐蚀”下逐步走上“犯罪”的道路,又随着“权力的失落”而走向悲惨的结局;害死尤二姐的罪魁是“封建夫权主义的体现者”贾琏,凤姐虽然“罪大恶极”,但仍然是“不合理的封建礼教的牺牲者”;因而,凤姐这个性格具有“悲剧意义”,甚至具有“教训”、“净化”和“改善人类”的意义。这一论点与我们的看法有某些交叉,但实质是颇为不同的。鲁迅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按我们的理解,“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应主要包含真善美的正面素质。凤姐身上虽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却是极少有这些正面素质的。当然,说那个时代一切不幸的人(包括垮台的统治者)都是封建礼教的牺牲者也似乎不是毫无理由,但不能把个人一切罪恶都归之封建制度。打个比方,某些有罪恶的女帮派人物是受“四人帮”的“权力”的“腐蚀”而走上“犯罪”的道路,她们随“四人帮”垮台,“权力的失落”而得到“悲惨的结局”,这能否说她们也是封建法西斯主义的“牺牲品”,因而还有“悲剧意义”呢?难道她们本人不该负自己的责任吗?如果连善恶、是非的最后界限还不能划清,还谈得到什么“教训”、“净化”和“改善人类”的意义?应该肯定,任何时代,阶级的人即“人类”都是有人性的;但同样应该肯定,任何阶级社会的人的人性都是历史的、具体的。因此,在对产生于阶级社会的艺术典型的“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恩格斯语)的评价上,不管这个典型如何复杂,但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最后界线,还是不应该混淆的。

  高鹗的续书不符曹雪芹原意,让凤姐在贾府病亡。这削弱了对生活复杂性的艺术的丰富表现力,也减弱了通过鞭挞凤姐而鞭挞社会的批判力。不过,续书可取之处在于让贾琏公开说出憎恨凤姐的内心话:“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她么!”凤姐听了,痛苦得说不出话,只让眼泪潸潸流下。不管“哭向金陵”,还是“历幻返金陵”,贾琏都要使凤姐流泪。作为一种精神惩罚,虽不重但也不算轻。如果说是赎罪,那眼泪是洗不尽王熙风的罪恶的。  

  凤姐以笑出场,以哭收场,中间包含了多少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人生已经结束,如果让她重新开始,使死骸站起来看见了自己的腐烂,凤姐还是无法重新做另一类人。社会背景,历史地位,家族命运,思想情操,性格,气质,情欲,创伤,遗传……决定了凤姐的人生历程,又决定了她是一个令人憎恶的角色。但是,曹雪芹运用他的天才艺术创造力,使她成为一个吸引人的不朽的艺术典型。

  凤姐和大观园所有可爱或可憎的女人一样,都有一个悲惨的结局;这是封建末世女人的共同不幸。曹雪芹对王熙凤不但是“爱而知其恶②”,而且又是憎而怜其惨。从“毒设相思局”,“弄权铁槛夺”、“弄小巧用借剑杀人”这些回目和书中触及凤姐时文字语言褒贬的感情色彩看,作者对这个女人的批判是无情的。但有些地方,透过字里行间,作者对她的贬中又有褒。怎样解释这矛盾的现象呢?一方面是因为作者忠于社会生活,按生活的本来面貌加以反映表现,如他在书中通过石兄之口说:“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凤姐在气魂、才干方面确实有某些过人之处,真实的塑造,使这个人物形象不但写活而且具有立体感。另一方面,应该说书中贾宝玉有作者影子;凤姐与宝玉是表姐弟,没利益冲突,又因贾母溺爱宝玉,需要趋炎附势,血亲情感与利害打算构成了凤姐与宝玉有较好的关系。因此,作者在感情上不免对有生活原型的凤姐略加偏袒了。所以,说她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并不是单纯的讽刺反语,也有欣赏称赞的一面。而“哭向金陵事更哀”,不但是凤姐自哀,而且也包含有作者对她的哀悼。从某一意义说,《红楼梦》是作者汇合复杂思想情感对自己衰败的封建贵族家族唱的挽歌。由于作者对封建正统思想很不满,站得更高;但又由于与本阶级、本家族思想感情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这支真实的歌唱得格外真挚动人;细味起来不免带有感伤、消极的味道,但这里使神秘的余音袅袅不绝。

  《红楼梦》又有另一名叫《风月宝鉴》。从那和尚道士送来的风月宝鉴看,正面的凤姐是“美人胎子”,背面是“一个骷髅”。正面与背面是对立而统一的。说凤姐“胭脂虎”“美人蛇”,正是凤姐性格面貌两个侧面的真实写照。

  凤姐已经死去了,但做为历史社会生活中人物的典型概括,由于封建“末世”的沦肌夹髓的遗毒,凤姐式的人性异化了沦丧了的人物,在二百多年后的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社会中也并未完全绝迹。因此,凤姐这个典型至今还是一面镜子,一切阴谋家和野心家,一切捣鬼有术但效果又有限的人,还能够在镜子中找到自己的身影。在这一意义上,凤姐的形象是中国的以至世界的文化殿堂中一个千秋不朽的艺术典型。

  ①涂瀛《红楼梦论赞》,见《红楼梦卷》。

  ②俞平伯《红楼梦辩,红楼梦底风格》。

  吴颖  李彦山  黄志鸿

一九八二年七月初稿,一九八三年六月修订

原刊《历史文学》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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